语文PLUS 教研 文学教育 2011年第3期 ID: 151176

[ 佚名 文选 ]   

忏悔的价值————评吴佳骏的《河岸上游荡的生灵》

◇ 佚名

  近年来,随着人类生存环境的日益恶化,当代文坛也越来越多的兴起了一股以环境保护为题材的创作潮流。若以此衡量,吴佳骏的这部散文作品无疑可划归此类。但与时下流行的生态文学相比,《河岸上游荡的生灵》一文却在反思人与自然之关系方面用力更勤。在我看来,尽管许多生态文学都在呼吁万物平等,但大部分作者却仍然难脱人类中心主义的思想藩篱。何以如此?皆因我们在叙写动植物生命形态的同时,却对“它们”怎样保护“我们”的存在念念不忘。换言之,倡导环保主义和生态主义的真实目的,永远都是为了人类自身的生存而设。其中的吊诡之处颇堪玩味:一方面,是所谓的环保主义和生态主义者对万物生命平等问题的重视,而另一方面,却是人类在遭遇自身的生存危机时,毫不手软地杀戮其它生命。譬如在对待动物的传染病问题时,人类将之简单扑杀的行为,与历史上我们对待同类病患的做法有何本质不同?或许有人会说,这是基于人类科学知识所能采取的唯一解决方案。但问题是当我们坚信科学的无所不能时,也就深深遗忘了对于自然理应持有的敬畏之心。从这个角度说,当吴佳骏在作品中借助青蛙之口喊出“善待生命,敬畏苍生”的呼唤时,毋宁可被视为一个生态主义者在理性层面所展开的自我反思与价值诉求。
  不过耐人寻味的是,作品开篇处却并未直接导入这种反思与诉求,而是通过对作者童年记忆的叙写,构筑起了世间万物一幅喧腾不息、生机勃发的存在景观。试看那河水残阳、沙滩贝壳,以及岸边青草,哪一样不足以唤起我们对自然的深深眷恋?只是这种淳朴的原始景观在今天几成绝响,“听取蛙声一片”式的田园意境也早已随风而逝。而作者的叙述意旨却并不止于此,那种凭吊往昔时的哀戚惆怅固然令人扼腕,但真正打动读者人心的,则是文中若隐若现的忏悔情愫。譬如在描写“我”捕杀青蛙的过程中,作者几乎未加掩饰地再现了一个少年的残忍。玩弄蝌蚪的游戏过程,不仅让“我”排遣了童年的空虚,更让“我”在主宰其它生命的同时,也确证了自身力量的强大。倘若比照后文直抒胸臆式的忏悔之情,便不难发现作者那份敢于直面自我灵魂的反思勇气。他实际上以自己的过错为镜,试图映射出人类的原始欲望是是何等残忍。事实上,以主宰万物生灵的方式来确认人类自身力量的做法早已沿袭千年,诸如“人是万物的灵长”和“人定胜天”等口号,只不过是鼓吹人类中心主义的漂亮点缀。在这种习惯的影响下,即便幼小如“我”,也会本能地要通过杀戮其它生命去实现自我认同。而作者对自己这段童年经历的忏悔,无疑具有一种反思和批判人类中心主义的重要价值。尤为可贵的是,作者的这份忏悔之情并不以人类自身的生存问题为旨归,比起那些动辄以种群主义区分生命形式的生态文学,我以为这部作品真正超越了狭隘的人类中心主义,从而拥有了一种善待生命和敬畏苍生的谦卑心态。也正因为如此,作品在描写青蛙的生命际遇时,才会如此地打动人心。
  在作者笔下,青蛙的生命之弱小、存在之艰辛远非人类所能想象,它们不仅要承受洪水和毒蛇的侵袭,更要时刻面对我们人类对其生命的百般摧残。那些捕捉青蛙的成年人,“逮青蛙的手段,比我幼时捉蝌蚪凶残十倍。先是用铁丝垂成钩钓,后来就用电瓶打,再后来就下农药毒。他们将捕获的青蛙开膛剖肚后,用竹签串成一串,拿到城里去卖,以换回几个零花钱。”这种行为的残忍,读来不禁令人唏嘘。是物质利益的诱惑,还是暴力欲望的驱使?不论怎样,这些人性的阴暗面,最终带来的都只是其它弱小生命的毁灭。更为致命的是,当蛙声无觅处的生活真正到来之时,大多数人似乎并不觉得怀念和惋惜。因为“再没有人有闲情去怀念一只青蛙了,人人都在努力朝城市跑。自然之音消失了,人的听觉也便从倾听天籁之音转入了倾听股市里的吼叫声、电脑游戏里的杀伐声、沙龙里的酒杯声、夜总会里的呻吟声……我们的耳朵也开始在听觉的衰竭中,接受并习惯了来自另一个世界里的喧嚣。”相比于杀戮的残暴,这种习惯可能更令人揪心。因为唯有冷漠,才会令我们拒绝忏悔。从这个角度说,《河岸上游荡的生灵》无异于一声警钟,让我们在感受作者忏悔之情的同时,也有勇气去质问自己的拒不忏悔。
  
  叶立文,武汉大学文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

忏悔的价值————评吴佳骏的《河岸上游荡的生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