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文PLUS 教研 文学教育·中旬版 2010年第10期 ID: 153824

[ 王艳红 文选 ]   

浅说宋词的入声字

◇ 王艳红

  [摘要]宋词中有很多入声字。作为中古汉语的特征之一,入声字的存在为词作起到了增色的作用,也为今天的读者在识别判断宋词的平仄与用韵方面造成了障碍。深入认识不同韵尾的入声字,了解入声字消失的推演过程,对于深刻体味词人的思想情感与领会用词的精妙大有裨益。
  [关键词]宋词;入声字;韵尾
  
  词,是配合音乐的一种文学,它的原名叫“曲子词”,后来简称为“词”。因为词是配合音乐的,所以它是“乐府”诗的一种,扩大地说是诗歌的一种。
  词的发展到了宋代可谓登峰造极。在古代繁花似锦的文学形式中,宋词代表了一个高度,它与唐诗并肩耸立于中国诗歌的顶峰,是中华灿烂文化的名片与瑰宝。苏轼、李清照、辛弃疾、陆游这些令人耳熟能详的文豪,与同时代千千万万的词人,共同书写了一个时代的风采,砌就了一个王朝的气局。
  对于词的形式来说,调名是最大的特点之一。有的词,调名就是它的题目,譬如五代时欧阳炯的《南乡子》。有的词,调名下面另有题目,像苏东坡的《念奴娇》,题目是“赤壁怀古”。词调是用来规定这首词的音律的,所以每个词调的字数、字声、用韵的位置都有一定,不能随便改变。[1]正如朱光潜先生所说:“诗词为有音律的纯文学”。宋词之所以具有极高的艺术魅力,与词本身的美妙音乐感是分不开的。这其中,入声字的存在,为词作的音乐感起到了增色的作用,也丰富了语言运用的感染力。
  然而,近代及现代汉语中入声字的消失,对于今天的读者,尤其是以北方官话为方言的地区的读者们来说,在分辨宋词的平仄与用韵,乃至深刻地体味词作者的思想情感来说,存在着不小的障碍。
  众所周知,现代汉语与古代汉语在读音上有着很大的差异。汉语从古至今,大致经过了三个发展阶段:即上古汉语,中古汉语与近代汉语。中古汉语是南北朝、隋唐乃至宋时期的汉语,她继承自上古汉语,后来发展为近代汉语。中古汉语的一个重要特征,就是入声字的存在。作为中古汉语平、上、去、入四声之一的入声,由三种不同的塞音韵尾[-p(-b)],[-t(-d)],[-k(-g,-h)]构成,特点是读音短促,一发即收。在今天我国的七大方言中,仍然有不少方言保留着入声字。其中,粤语与客家方言较为完整地保留着入声字三种不同的塞音韵尾。除此, 《切韵》《唐韵》以及宋代的官方韵书《广韵》中的记载,都帮助了我们更加准确地认识与还原了字词在中古汉语中的读法与声调。[2]
  正如前面曾经提到的,在宋词的音律方面,有两个重要的内容:平仄与用韵。只有分辨好入声字,才能准确地判断一首词的平仄与用韵。
  在平仄方面,词的调名决定了词中平仄的分布。中古汉语的平、上、去声调,与今天普通话的平、上、去声调大体一致,唯有入声字在普通话里已经面目全非,都以平阴、上、去的声调出现,使得北方方言区的人无法辨认。如李清照的名作《声声慢》:
  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乍暖还寒时候,最难将息。三杯两盏淡酒,怎敌他晚来风急! 雁过也,正伤心,却是旧时相识。
  满地黄花堆积,憔悴损,如今有谁堪摘?守着窗儿,独自怎生得黑!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
  这首词是仄韵格,它的平仄分布如下:
  平平仄仄(韵),仄仄平平,平平仄仄仄仄(韵)。仄仄平平平仄,仄平平仄(韵)。平平仄仄仄仄,仄仄平、仄平平仄(韵)。仄仄仄,仄平平、仄仄仄平平仄(韵)。
  仄仄平平平仄(韵),平仄仄、平平仄平平仄(韵)。仄仄平平,仄仄仄平仄仄(韵)。 平平仄平仄仄,仄平平、仄仄仄仄(韵)。仄仄仄,仄仄仄平仄仄仄(韵)。
  该词用入声韵。词中,觅、戚、息、急、识、积、摘、黑、滴、一、得都是入声字。这些字若按今天的普通话字调来定平仄,由于息、急、识、积、摘、黑、滴、一、得已属平声,在判断平仄时则会出现不少困难。
  在用韵方面,入声韵在宋词时亦有不同的尺度。笔者大概将入声韵尺度分为三类。其中,以同一种韵母的入声字做韵脚视作最为严整,难度也最大,笔者这里称为第一类入声韵。此外,若以韵母不完全相同,而塞音韵尾相同的入声字成韵,则属第二类入声韵。最后,若用韵字的塞音韵尾也不相同,则属于第三类入声韵。这三类入声韵对于识别入声字尚且困难的北方官话地区的读者们更显艰涩,但对于较完整保留入声字的方言区如粤语区,客家地区的读者们,则显得较为容易。对于第一类入声韵,由于要求严苛,相符的词作虽为稀少,但亦不乏一两篇佳作。譬如,吕渭老的《柳梢青》,其押韵字甚为严整:
  远帘笼月。谁见南陌,子规啼血。黄糁菊英。整冠落帽,一时虚脱。
  五湖自有深期,曾指定、灯花细说。燕子巢空,秋鸿程远,音书中绝。
  词中,押韵字“月”、“血”、“脱”、“说”、“绝”,声母虽不同,但都含有入声韵母“€黡”。“€黡”这个入声韵母,其音值等于元音韵母“€庇肷浮癲”的成阻部分相拼。可谓用韵严整,假使当时的人们用中古音朗诵起来,必然朗朗上口,妙趣盎然。
  这样的词作毕竟少数。其实,在宋代,押入声韵的标准较为宽泛,因而大多数词作都属于第三个级别,原因大致有二。
  第一,过分地要求用韵严整,会影响到韵脚所用字词的自然,从而限制了词人情感表达的畅达。许多脍炙人口的入声韵格的词作,虽然所选入声字不甚严格,但由于语言极富张力,字词与意境高度契合,或情真意切,或气势磅礴,不失为千古流方的佳品。比如,苏东坡的《念奴娇.赤壁怀古》则是这样的代表:
  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故垒西边,人道是,三国周郎赤壁。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
  遥想公瑾当年,小乔初嫁了,雄姿英发。羽扇纶巾谈笑间,强虏灰飞烟灭。故国神游,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人间如梦,一尊还酹江月。
  词中,带d韵尾的入声字是“物、雪、杰、发、灭、发、月”,其中,属韵母ad的为“发”,属韵母ed的为“物”,而属韵母id的为“杰、灭”,属韵母€黡的为“月”。带g韵尾的入声字是“壁”,其韵母为“ig”。因为这首词在入声韵上出现了两种塞音韵尾,因此划属到第三类之中。[3]
  第二,一些客观因素造成了宋代词人对于入声字的三种韵尾不能很好的区分。由于入声字的推演,宋代时,虽官方所编韵书《广韵》中仍有三种塞音韵尾的清晰界定,但在民间的各地区,这三种韵尾的区别已不甚明显。其实,从中古音到近代音,即入声字的消失过程是缓慢渐变的,这三种韵尾随着时代的推移慢慢变成了两种[-t(-d)],[-k(-g,-h)],再发展变成了一个韵尾[-k(-g,-h)],最后,[-k(-g,-h)]又简化成了[-?],接着,则是鼻塞韵尾的完全消失,入声以另一种声调出现。最终,入声调类消失,归并到其他调类中,也就是现代普通话中的“入派四声”。[4]所以,很可能这种由三种韵尾变为两种的演变正在宋代的民间地方广泛地进行。因而,词人们客观上已不能完全区分三种韵尾。
  最后,需要提到的是入声字对于词作的语言表达的增色作用。因为入声字的发音短促的特点,不少词人在表达或急切、或激昂、或惆怅这样波澜起伏的心情时,选择入声字或填词中、或做韵脚,都极大地丰富了词的音乐性与感染力。岳飞的《满江红》中,歇、烈、月、切、雪、灭、缺、血、阙等一系列短促的入声韵脚的增色,让词人的仇愤与激越的感情浸染全诗,读起来铿锵有力,引起共鸣。又如柳永的《雨霖铃》中,如切、歇、发、噎、阔、节、月、设、说的入声字,又为词作平添了不少凄冷与哀怅的情愫。所以,现代汉语标准普通话中入声字的消失,不但为今天的人们分辨判断宋词的平仄和用韵等诸多方面造成了障碍,也为读者们深刻体味古时词人的思想情感,领会用词的精妙造成了隔阂。因此,对于有较高要求的读者来说,就必须具备识别入声字的能力。对于北方官话地区的读者们,就要认识、记忆这些入声字,可参考的途径,一是借助韵部去了解入声字,二是可借助押入声韵的佳词名篇(如上面举过的例作)去熟悉入声字。
  正如前人生动地总结道:“只有掌握了入声字,我们才会更加真实地聆听李清照《声声慢》的雨滴,感受岳飞《江江红》的怒啸,仰望苏轼《念奴娇》的沧桑,承受柳永《雨霖铃》的清冷……优美的诗句,自入声的回归中变得更加和谐悦耳。”
  
  参考文献:
  [1]夏承焘.唐宋词欣赏[M].北京出版社,2002
  [2]侯精一.现代汉语方言概论[M].上海教育出版社,2002
  [3](宋)陈彭年.宋本广韵.永禄本韵镜[M].江苏教育出版社,2002
  [4]尤敦明.方言向普通话靠拢一例—谈上海话入声字的读音变化[J].上海师范大学学报,1988.3
  
  作者简介:王艳红(1964—),女,湖南长沙人,大学本科,宁夏医科大学文科教研室主任、副教授。

浅说宋词的入声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