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文PLUS 教研 文学教育·中旬版 2010年第6期 ID: 153331

[ 涂登宏 文选 ]   

论池莉小说的叙事艺术

◇ 涂登宏

  [摘要]池莉在1987年发表的小说《烦恼人生》一向被认为是“新写实主义小说”的典型作品,加上后来发表的《不谈爱情》和《太阳出世》,池莉成名期的作品以客观的叙事角度、平实的语言,以及贴近大众的题材内容,给当时“先锋小说”日渐式微的文坛带来了新的活力。她的小说以市井之中的普通人为描写对象,表现底层人民在困苦、琐碎的生活中表现出来的坚忍和顽强。池莉的小说没有精心布置的叙事结构,也没有华丽的语言作为陪衬,人物就在生活原本的坎坷中艰难成长。本文通过考察池莉小说的叙事艺术,试图把握一种观察与描述小人物生活、心态的角度和方式,揭示池莉小说的艺术魅力。
  [关键词]市民视角
  
  相比较“新写实派”的其他作家而言,池莉的小说不具备方方的批判深度,也没有刘恒的作品题材广泛,更相异于刘震云所建构的严密社会等级。她的小说总是围绕着世俗男女的生活琐事打转,“俗”似乎成了池莉小说最为鲜明的特点。《不谈爱情》中吉玲的父母接待未来女婿庄建非时表现出了令人诧异的礼貌和修养,市侩气息一扫而尽;而在女婿与吉玲发生矛盾之后,吉妈妈所表现出的态度和矫情,着实让庄建非大开眼界、无力应对。巨大的差异和对比之中,体现出来的是小市民的所特有的市侩和狡黠,对此,作者的道德态度是暧昧不明的,她没有对这种小市民的特性表示出任何反感和不屑。当吉妈妈的市民特征以母亲的身份表现出来时,读者所体会到的,是坚实、稳固的血脉亲情。而作者在对冲突的另一方——庄建非的家庭进行描写时,知识分子家庭的古板、冷漠、清高则跃然纸上。因此,与其说作者刻意将一切宏大崇高的思想观念都排除出去,从而再现出生活的原生态,不如说,池莉本身就具备一个“市民”的各种特性,只有这样的市民叙述视角才能让她以市民的方式说话、以市民的方式安排情节桥段,并对小市民身上存在的所有负面因素坦诚表现、自觉维护。
  池莉的许多小说都对亲人之间的对峙和疏离进行思考和探讨,《你是一条河》中的母亲辣辣与女儿冬儿的情感决裂;《有了快感你就喊》中备受压抑的卞容大的孤独旅程;以及《一去永不回》中温泉对家庭的怨恨,其中的叙事模式都是个体主动(或被动)地脱离家庭纽带,被故乡所放逐,处于孤独、焦虑、颠沛的状体之中。《烦恼人生》中印家厚的流放就是每天乘渡轮辗转去车间工作。狭窄的居住空间、拮据的经济条件,使贤惠的妻子满腹牢骚甚至于恶毒,而家庭的温情在现实面前则转化为印家厚挥之不去的愧疚,于是,工作既是他补偿家庭的唯一途径,也是他逃离失败、逃离谴责的唯一选择。但即便他看不见满面愁容、满口抱怨的妻子,看不到杂乱、拥挤的家居空间,他也不能完全逃离家庭对他的控制。每一件进入印家厚眼睛的事物都会与他的家庭发生关系,大大低于预期的奖金必定会受到妻子又一次的血泪控诉;为双方老人置办的生日礼物的预算又远远不够,他离开了压抑的家,但却并没有感到轻松,家庭将他拒斥在外,却又时时刻刻引诱他回来。一番周折之后,最终所有的孤独、失落、焦虑都在他对儿子的期望和对妻子的感念中得到补偿,他出离家庭又回归家庭,完成了市井之中普通人的英雄旅程。
  日常生活的细节是世俗生活的真实背景,也是作家传达生存体验的情境所在。池莉的小说,就是对无数生活琐碎的记录,许多细细索索、零零碎碎的小事扑面而来。这些小事生活中常见,也许因为它们太平常就容易被人忽略,一经作者点出,让人豁然眼亮,觉得作品格外真实,所蕴含的生活内容格外丰厚,所刻画的人物也格外自然、真实。
  《来来往往》中康伟业与段莉娜的恋爱竟与毛主席的逝世密切相关,这是一个特定年代的细节,富有时代的风貌,留有那个特殊年代的烙印。段莉娜以内裤作武器威胁康伟业,如果他拒绝跟她继续交往下去,她就把罪证交到康伟业的领导那里去。这个细节凸显了人物的身份和个性,把段莉娜为人专横、恃强欺弱的性格特征揭露无遗,同时预示着这种居高临下的婚姻在外力推动下必将发生变异。《你以为你是谁》中陆建设和李浩淼在街头演了一幕猜牌赚钱的双簧戏,密密麻麻的围观者对这骗人的勾当竟浑然不觉。池莉就是这样善于在诸如此类的细节里演绎着社会变动对人格的塑造,正是依赖这些具有时代特质的细节描摹凸显了人性的异变感,借此,读者在阅读中体会到不同时代人的人生履历和心路历程,体会到空间深度感、时间透视感、历史行进感。《看麦娘》在如流水般温婉的叙事中,通过“我”苦苦寻觅失踪了三个月的养女郑容容而牵扯出父亲、容容生母上官瑞芳和一段流逝的美妙时光。那些一幕幕令人难忘的细节在不经意间塑造着人物的灵魂,从童年的游戏开始,“我们要求一个人”令“我”和上官瑞芳血脉相通,心灵相融;“看麦娘”寄托了我们童年时代懵懂的憧憬,一种小心翼翼的呵护和甜蜜,滋养了我们的生命意识和女性气质;“爆米花”让我们找到了感知世界的方式;“腌鸡”让我们初次领略了性别的意义。在这里,作者强调了生活细节对于人生遭际的重大意义。
  对细节的强调和突出,就是对生活本身重要性的强调和突出,在池莉看来,一切的想象,体验和经历都无法超越生活本身。但也正是这点,制约着池莉小说走向深入的思考和批判,“(作者)不作主管预设地呈现生活‘原始’状貌……使他们的创作切入过去‘写实’小说的‘盲区’,但也会产生对现实把握的片段化和零散化”1。她对世俗的日常现实生活真实细腻的再现堪称镜像式的复制,这也使他失去了对自己所表现的世俗生活进行必要的审视与反思。因此她显然只触及到了生活的表象,缺乏知识分子的人间情怀和对人文理想的追寻,以及对民族命运和人类生存状态进行挖掘和深层此批判的人文关照。
  这点在叙述方式上也有所表现,池莉摒弃任何增加阅读困难的叙事结构和陌生化手法,以保证最广大的读者群体。之前的“三部曲”完全按照时间顺序进行叙述,由人物偶遇的某件事情、某个人带入对他过去经历的追溯,总体而言虽然比较呆板,缺少变化和新意,但胜在真实。而进入到90年代后,池莉小说的情节安排越来越倾向于猎奇,以大量偶然事件和戏剧冲突抓住读者的目光。
  她在小说中善于把偶然性作为一种对叙事节奏的有效控制,这种偶然性出其不意地出现,将人们设计好的如一潭死水的平静生活搅得翻江倒海,使人在措手不及中被生活喜剧性地捉弄成一个相对自我的“陌生人”。荒诞产生于人的呼声同周围世界无理性的沉默之间的冲突,它使人感觉自己无足轻重,像个“局外人”。小说中人物原本平稳地行走在既定轨迹上,生活的安逸舒适甚至令人羡慕,突然有一天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彻底打破了他们原有的生活秩序。《你以为你是谁》中宜欣与陆武桥的相遇相恋,具有偶然性和戏剧性。宜欣是个前程似锦的女博士,陆武桥只是一个有着沉重家庭包袱的个体小老板。宜欣的“美女救英雄”,让两个人开始了一段异常浪漫的爱情之旅。然而这样的爱情对双方来说只是一场梦而已,宜欣和陆武桥在过完了象征一生一世的一个白天和夜晚之后,出国嫁给了一个加拿大男人。命运和陆武桥开了一个荒诞的玩笑后,生活又恢复了以往的沉重,老板、儿子、哥哥、弟弟、情人,多种角色让他疲惫不堪。
  在叙述方式上的转变,使得池莉与“新写实派”的创作有了明显的区别,偶然事件、戏剧效果的大量运用虽然增加了小说的趣味性和阅读快感,但也会使小说情节显得做作、矫情。被刘川鄂称为“小市民,名作家”的池莉,逐渐趋于媚俗,在赢得读者的同时,丧失了其本身的坦荡、质朴。
  
  参考文献:
  [1] 《中国当代文学史》 洪子诚 北京大学出版社1999年版
  [2]《池莉文集》 池莉 江苏文艺出版社2006年版
  [3]戴锦华 池莉:神圣的烦恼人生;《文学评论》 1995年06期
  [4]李瑞睿 人生的体认与超越——池莉“烦恼三部曲”文化心理透视 平原大学学报 1999年1月
  [5]吴文薇 论池莉小说的叙述话语 安徽大学学报 1994年
  [6]刘川鄂 “池莉热”反思 文艺争鸣 2001年
  
  作者简介:涂登宏(1962—),男,重庆秀山人,铜仁职业技术学院教务处,副教授,研究方向:中国文学及教学。

论池莉小说的叙事艺术

  •  / 何莹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