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迅只有一个独子周海婴,晚年得子的鲁迅对海婴疼爱有加,他曾写下这样的诗句:“无情未必真豪杰,怜子如何不丈夫?”而他与儿子相处,却是宠而不溺,其乐融融的。
鲁迅与海婴良好的父子关系,源于鲁迅十分尊重和顺应儿童的天性。鲁迅曾发出“救救孩子”的呐喊,因为在旧式教育制度下,学校和家长把儿童管理得惟命是从,以致完全丧失个性,成为愚才,甚至奴才。当然,鲁迅也提出,任由孩子跋扈或终日给予冷遇、呵斥、打骂,也是错误的做法。鲁迅在散文《风筝》中回忆了当年酷爱学习的自己把小孩的游玩看成是一种不成器的行为,因而亲手摧毁了小兄弟的风筝,打击了小兄弟幼小的心灵。多年后,他追悔莫及,因为他深刻地认识到,自己当年的行为无疑是扼杀儿童的天性。世上没有后悔药,鲁迅已无从弥补兄弟,但他可以在儿子身上纠正当年的错误。萧红在《回忆鲁迅先生》中记录着这样一段有关于周海婴玩具的事:“海婴公子的玩具橱也站在客厅里,里边是些毛猴子,橡皮人,火车汽车之类,里边装的满满的,……”这无疑是鲁迅对当年摧毁风筝的一种补偿,只不过补偿的对象不是兄弟而是儿子罢了。鲁迅认为,好玩是儿童的天性,游戏是儿童最正当的行为,玩具是儿童的天使,作为教育者,应爱护儿童的童真童趣。这些数不清的玩具给周海婴带来的是欢乐的童年,也因此造就他活泼可爱、善思好动的性格,为他将来的成才打下了基础。
除此以外,鲁迅还十分理解孩子,他总是试着建立父子间的心灵沟通。鲁迅说:“孩子可以想到星月以上的境界,想到地面下的情形,他们还想飞天空,想潜入蚁穴;孩子在他的世界里,是好像鱼之在水,旅游自如,忘其所以的,但是,成人却有如人的凫水一样,虽然也觉到水的柔滑与清凉,不过总不免吃力,为难,非上路不可的。”鲁迅认为,孩子思想单纯,好奇心强,向往美好,而成人则碍于世俗,多有拘泥,用鲁迅的话说就是有些迂腐沉闷、自以为是。所以,如果以成人的方式去看待孩子,以成人的标准去要求孩子,显然不合时宜。教育者应当是儿童的指导者和协商者,而不是命令者,应当以平等民主的态度对待儿童,鲁迅对待儿子就十分民主。有一次鲁迅家宴宾客,从福建菜馆叫了许多菜送至家中,菜中有一碗鱼做的丸子,小海婴一吃就说不新鲜,许广平和别的客人都不相信,许广平又给他夹了一个,海婴吃了又说不新鲜。鲁迅就把小海婴碟子里的鱼丸拿来尝了尝,果然不新鲜,鲁迅先生就说:“他说不新鲜,一定也有他的道理,不加以查看就抹杀是不对的。”鲁迅先生就是这样,他不会断然否定孩子的意见,因为他相信孩子有着自己的判断力和决断力。
鲁迅尊重孩子,理解孩子,他从不指定海婴应该学什么、看什么,他认为孩子将来学什么应该由孩子的喜好来决定。小海婴每天放学回家后,鲁迅只是问他功课做完了吗,如果海婴说做完了,鲁迅就会让他出去玩,从不布置额外的作业。一个偶然的机会,鲁迅发现海婴对理工科知识很感兴趣,便给海婴买来一套木工玩具,让他自己细细琢磨。小海婴也非常珍惜这套玩具,常常用它敲敲打打,俨然一个小工程师。发展到后来,海婴又对留声机的构造产生了兴趣,把它拆了装,装了拆,鲁迅也没有阻止过,反而很支持他。海婴长大后选择学习无线电,其源头大抵开始于此。
对于孩子的未来,鲁迅自然是希望“后来居上”的。但对孩子未来谋生的手段,鲁迅在《且介亭杂文末篇》中的《死》写下了这样的遗嘱:“孩子长大,倘无才能,可寻点小事情过活,万不可去做空头文学家或美术家。”鲁迅的意思很明白,他希望儿子不要做徒有虚名、华而不实之徒,而是能够凭借自己的双手,踏踏实实,自食其力,这在当时浮夸奢靡的社会风气下是具有深远意义的。后来周海婴在一篇文章中这样表示道:“父亲在临死前几个月写过一篇东西,……有人认为这是针对我个人的遗嘱,如果是遗嘱,应该放在抽屉里,为什么要公开发表?这说明是有社会意义的。”可见,鲁迅不仅是叮嘱儿子,也是在提醒着当时的家长,切不可让孩子沾染浮夸之气,要做一些实际有用的工作。时隔多年后的今天,鲁迅对儿子的遗嘱仍然有着积极的一面,他的教育理念,他的家庭教育方式,也越来越受到人们的肯定和赞赏。
刘兰,女,教师,现居上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