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摘要:在中国传统文化中,花有着其特有的文化价值和美学意义,一向与文人都有不解之缘。在古代文坛中,花因人而名,人以花而传者不乏其人,陶渊明就是最为典型的一个例子。本文试以其选入教材中的《桃花源记》与《饮酒》为例,分析这种文化现象。
关键词:桃花 菊 陶渊明
在中国传统文化中,花有着其特有的文化价值和美学意义,一向与文人都有不解之缘。在古代文坛中,花因人而名,人以花而传者不乏其人,陶渊明就是最为典型的一个例子。其作品、入选初中教材的《桃花源记》就向我们描绘了一副美轮美奂的桃林美景,造就了一个“世外桃源”的永恒传奇;《饮酒》诗(其五)那会意南山的“东篱采菊”,成就了一段“黄菊晋人心”的千古佳话。轻轻撩开“桃”与“菊”那绚烂亮丽的面纱,我们看到了一个抑郁而鲜活、卑微而不朽的灵魂。
桃花:嫁与东风春不管
千百年来,世外桃源成了无数人向往的人间仙境,文章开端,作者就描绘了一个娴静美好的桃花林:“夹岸数百步,中无杂树,芳草鲜美,落英缤纷。”并以此做铺垫,引出一个理想的所在:“土地平旷,屋舍俨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阡陌交通,鸡犬相闻。其中往来种作,男女衣着,悉如外人。黄发垂髫,并怡然自乐。”这里没有战乱纷扰,没有剥削压迫,人们安居乐业,和睦有好,是一个质朴自然的化外之境,是一个和谐美好的大同社会。
陶渊明用桃花林来为这个“人间仙境”进行烘托造势,可为何要虚构这样一个幻想的桃源世界呢?东晋王朝,极端荒淫腐败,内部互相倾轧,军阀连年混战,赋税徭役繁重,国家濒临崩溃。同时,朝廷承袭旧制,实行门阀制度,保护高门士族贵族官僚特权。因而年轻时的陶渊明,尽管有着“猛志逸四海”、“大济苍生”之志,但他是寒门之士,必然“壮志难酬”。加之其性格耿直,不愿为五斗米折腰,很快就成了官场上的异类。于是,仅当了81天彭泽县令的他,便于义熙元年(405年)辞官挂印,从此长期隐居田园,躬耕僻野。在田园生活中,他对农村的现实有了更深的了解,对人民的愿望更有了切身的体会。元熙二年,刘裕弑君篡位,建立南朝,这更激起了陶渊明对黑暗社会的强烈不满,在无可奈何中,他只好借助文学创作来虚构一个与黑暗现实相对立的美好境界,以抒发自己的情怀,《桃花源记》就在这样的历史背景下问世了。
陶渊明为何独独选取桃花这个意象呢?从他所处的时代上溯,桃树在中国古代典籍中出现较早。据《山海经·海外北经》记载:“夸父与日逐走,入日。渴欲得饮,饮于河渭,河渭不足,北饮大泽。未至,道渴而死。弃其杖,化为邓林。”(邓林即桃林),又《山海经·中山经》云“夸父之山,其北有林焉,名曰桃林,是广员三百里,其中多马”。可见,“桃”较早就具有神话特性和神奇色彩,这与世外桃源的神秘浪漫色彩不谋而合。其次,桃花作为单纯的文学形象是在《诗经》里,其诗《桃夭》云:“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诗以比兴的手法,热情地赞美这个年青美丽的新娘,歌颂她婚后的生活幸福。人如桃花之美,生活如桃花之艳,那艳丽的桃花,成为了“美”的喻体和代言,这正是陶渊明心中所渴盼向往的那份美。再者,从时令来说,由于桃花在春天开放较早,姿态优美,花朵丰腴,色彩艳丽,芳华鲜美,一直是明媚春光的典型写照,桃花艳丽的本质特征象征春天的美好形象,能代表人们心中许多美好的东西,这最能阐释陶渊明内心所寄予的美的希冀。
可见,“桃”的核心为美,是追求美好生活的一种理想守望;是不满黑暗现实的一种精神寄托。无奈,桃花有意,东风无情,世外桃源的社会理想最终也只是一个空想。
菊花:繁华落尽见真淳
在中国文坛的语境下,菊花意象与陶渊明可谓是二位一体,菊花成了陶渊明的化身,后人只要一提起菊就会想起陶渊明。退隐后的陶渊明更是偏爱菊,在南山悠然东篱采菊,不经意间的一瞥,铸就了菊花一种新的内涵与意义。
陶渊明为何对菊花如此情有独钟呢?其一是对菊花本身的实用价值的喜好。菊花素有“延寿客”、“龄客”、“寿客”等别名,《神农本草经》有云:“久服利血气、轻身、耐年、延老。”汉魏时,人们对菊花很感兴趣,相信常吃菊花可以长寿。汉·应邵《风俗通义》载,河南内乡县西北有个叫甘谷的地方,小溪上游长有很大的菊花,水中含有了菊花的滋液,山谷里的三十几户人家长期喝这溪水,寿命长者一百二三十岁,少者亦有七八十岁。晋代,菊花入酒已是十分普遍,西晋·葛洪《西京杂记》记载了汉初宫中吃菊花酒的习惯,且云:“九月九日佩茱萸,食蓬饵,饮菊花酒,令人长寿”。陶渊明种了许多菊花,经常采菊入酒。在《读山海经》(其四)中写道:“黄花复朱实,食之寿命长”。他的《饮酒》其四写到:“秋菊有佳色,浥露掇其英。泛此无忧物,远我遗世情。”在《九日闲居》诗序中说:“余闲居,爱重九之名,秋菊盈园,而持醪靡由,空服九华,寄怀于言。”(九华,重九之花,即菊花)认为喝菊花酒不仅能“祛百虑”,还能“制颓龄”。史书《宋书·隐逸传》还记载了陶渊明九月九日而无酒,在菊丛中久坐,适值江州刺史王弘派人送酒来,他“即便就酌,醉而后归”的故事。
陶渊明爱菊,更注重菊花的审美价值,并赋予其人格的意义。菊花进入文学作品始于战国时期,屈原《离骚》曾写道:“朝饮木兰之坠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以此喻君子,并为后人所效仿。范至能《菊谱》概括了这一现象:“山林好事者,或以菊比君子,其说以为岁华委婉,草木变衰仍独灼然秀发,傲睨风露,此幽人逸士之操。”到了隐逸山林田园的陶渊明,更是于百花之中偏爱菊花。“芳菊开林耀,青松冠岩列。怀此贞秀姿,卓为霜下杰。”这是他《和郭主簿》中的诗句。菊那傲睨风霜、卓尔不群的审美特征被写得形神兼备,如在眼前,陶渊明以菊自喻,表达了自己芳洁贞秀的品格与节操,赋予了菊花“君子”的人格内含。在《饮酒》(其五)中写道:“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赋予了菊一种新的文化内涵和生命价值,使其成为了隐逸文化的象征。倾听诗人的“酒后真言”,我们看到了一个远离世俗、卓然傲立的孤独灵魂;在人与自然和谐中,我们感受到了诗人心灵的安适与自得。此时的陶渊明已从大自然中悟出了人生的真正意义:人应当返回自然,回归人的自然本性。“东篱采菊”见证了陶渊明的高洁之情怀、悠然之情趣,更成为了后人永远抹不去的记忆。
菊花意象何以与陶渊明有如此紧密的关联呢?我们知道,陶渊明独爱“菊”,因为他发现“菊”和他有着很多相似的品格:秋天寒气肃杀,多像他生活的时代;菊花傲霜,他傲世;菊花独开无蜂蝶,他孤独人世无知音;菊花不与春天百花同绽,他不与浊世同流合污……菊花本身承载了诗人太浓太炽的感慨与追求,诗人在仕隐之间几经徘徊,为保全本性而终归耕于田园。他愤世嫉俗,憎恶黑暗官场,不愿与之同流合污,洁身自好,修养心性,追求任真自得的超越境界。菊花的高风亮节已与陶渊明的高洁品德完美地叠合到了一起,陶渊明成了人格化的菊花,菊花也成了陶渊明安贫守道、孤高无尘的象征。
可见,“菊”的核心为“真”,是一种是适性与自得的精神境界;是一种质性自然的隐逸情怀。归隐田园的陶渊明在与菊的亲近之中,成就了一种艺术华的人生,涵养了一个自由、高洁、充沛的心灵。
杨华,王祖彪,教师,现居湖北沙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