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文PLUS 教研 文学教育·中旬版 2010年第4期 ID: 153091

[ 申鑫瑛 文选 ]   

毕飞宇小说中的女性形象

◇ 申鑫瑛

  [摘要]研究毕飞宇小说的女性形象,玉米、柳粉香、小金宝、筱燕秋等都可以拿来做例子。她们不自知地被男权社会文化扭曲,成为男性中心主义思想控制下的受害者。权利、欲望、异化、宿命对她们的残害比对男性更加冷酷,更加不动声色。
  [关键字]男权文化;女性形象;受害者
  
  毕飞宇的小说塑造了众多的女性形象。《玉米》三部曲、《上海往事》、《青衣》、《平原》等都让人对女性的命运不胜悲叹。为什么在他的笔下权力、欲望、异化、宿命对女性的残害比对男性更加冷酷,更加不动声色?
  一、毕飞宇小说里男女对立中隐秘的文明逻辑
  毕飞宇的小说里,无论乡村还是城市,掌权的永远是男性。王连方、郭家兴、宋约翰、唐老板、烟厂老板、乔炳璋等男人构成了玉米、玉秀、玉秧、柳粉香、小金宝、筱燕秋等人的生存环境。在这样的环境里,统治者都是男性。在这样的环境里,女人只能依附或归属了某个男人才能有生存下去的可能和必要。在这样的环境里,女人是低男人一等的另外一个物种。
  由于传统两性分工模式的延续,数千年“男尊女卑”、“男强女弱”、“男主外,女主内”的落后思想已成为一种观念根深蒂固地扎根于大部分人的头脑中,甚至作为潜意识盘踞在女性的头脑里。女性成为被压迫,被规训,被剥夺各种权利的受害者。当社会历史文化成为人类的思维惯性甚至是潜意识时,性别压迫中隐秘的文明逻辑就会使所有的人熟视无睹。
  有人说毕飞宇的小说一直延续着伤害的主题,上面的诠释是一种映照。光彩照人的青衣名角筱燕秋疯了,聪明内敛的玉米给一个年龄可以做他父亲的干老头做了填房,美丽手巧的玉秀不得不去死,老实纯朴的玉秧变态了,三丫死了,吴曼玲疯了,桃子死了,小金宝死了……毕飞宇的小说中有太多的女性形象在不断的疯癫或者死去。在以男性为中心的社会文化思想影响下,女人不管顺从还是反抗,命运都是悲惨的。
  二、男尊女卑的文明逻辑下女性必然的悲剧命运
  毕飞宇笔下的女性无论是乡村少女还是城市里的摩登女郎,她们灵魂深处都有其笔下男性形象所没有的卑微,脆弱与癫狂。在传统的男性文化视野里,历来就有对女人或天使或恶魔的划分。把女性概括成某几种类型,遮蔽女性作为人的本质特征,这就是传统男性书写的一贯做法。毕飞宇似乎在贯彻这种划分:
  (一)玉米:被损害被扭曲的女人的代表
  《玉米》中的玉米是毕飞宇塑造的一个他自己都觉得有点害怕的女人。关于玉米,很多研究者对其研究的关键词是权力,是权力对人的异化。我不否认这一点,但我想说的是在权力对人的异化过程中,男人和女人所受的压迫程度并不一样。女性在承受权力异化的同时,同时还要承受来自男性性别优势的压迫,此时她作为人的悲剧是双重的。
  玉米和王连方的关系很能说明问题。玉米的角色正好和王连方的角色调了个个,王连方用权利换得了性,他高高在上,他在享受。玉米用性似乎换得了权利,她屈辱卑贱,她在受难。这就是男权社会文明的逻辑。这当然不新鲜,千百年来的人类都是这样,父系社会开始就这样了。玉米不和父亲说话,不得已要和他说话的时候也直呼其名,以表达对父亲的不满。他是一家之长,是“父亲”,他犯再多的错,都是王家的户主,王家曾经的荣耀及随后的衰败都源于王连方。她能将他怎样呢?她可以做的就是牺牲自己让他继续可以以一个“人”的模样在王家庄活下去。那就是她的胜利,更是王连方的胜利,也是千百年来以男性为中心的文化的胜利。更为悲哀的是,男权社会的话语和价值观已经内化为众多“玉米”的自觉追求。在男性霸权主义继续肆虐的世界里,玉米作为女人的代表继续扮演者被损害被扭曲的角色。
  毕飞宇的小说里,女人之间莫名其妙就有了隐秘的仇恨,甚至是亲姐妹之间。他人即地狱,被演绎在女人们的身上,让人触目惊心。玉米与村里无数个女人对决。因为“在男权制中,在与性有关的许多罪大多归于女性。从文化角度而言,不论是在什么情有可原的具体情况下,凡是涉及到男女私通,女性总是被视为该受惩罚或该负主要责任的一方”。所以在玉米看来,王连方和她们睡觉就都是她们的错,玉米对她们的谴责理直气壮,而被她谴责的女人也十分的合作,“那些和王连方睡过的女人一看见玉米的背影就禁不住地心惊肉跳”。
  玉米对玉秀的整治更是处心积虑,就像一场政治斗争。玉米,一个姐姐把自己的亲妹妹叫做狐狸精。狐狸精是一个女性对另一个女性的鄙视,在男权社会文化里,祸国殃民的女人都被叫做狐狸精,这是女人专属的称谓,是对女人整体的贬低。玉米把自己的妹妹看成狐狸精,是因为“妇女遭受的鄙视一旦在她们身上被深层意识化,她们便会鄙视自己并相互鄙视”。②玉米鄙视自己,作为一个女孩子,玉米一直认为母亲没有生出弟弟,就是王家的把柄和缺陷。女人低男人一等的观念早已经在她的心里根深蒂固了。男权社会文化对她的扭曲让玉米在与彭国梁的爱情中表现得更为突出。作为一个女孩子当然会对爱情充满憧憬,但在与彭国梁所谓的爱情里,她极度的自卑,无端端的自惭形秽。彭国梁的落井下石更是摧毁了玉米对爱情,对有尊严的生活的种种幻想,加速了这个坚强又软弱无比的女孩子走向男性权力祭坛的速度。彭国梁是直接的刽子手,其实王连方,彭国梁和郭家兴本质上是一个“男人”,他们一起完成了对玉米的残害。
  (二)柳粉香:男人欲望的投射与男人罪恶的转嫁者
  《玉米》里另一个让人记忆深刻的人物是“有庆家”—那个叫柳粉香的女人。她是被归为狐媚这一型的女子。柳粉香等于女人,诱惑的代名词。看到她的名字就可以让王家庄以及许许多多“王家庄”的男人们想入非非了。她是男性欲望的化身、投射和转嫁。男人警惕自身罪恶的欲望,于是他们把罪恶感转移到由他们主宰的世界里比他们弱小的女人身上。
  “关于刘粉香的笑,李明庄的人们有个总结,叫做你来浪,天生就是一个下作的坯子” 。“女人就是这样,她们的肚子和她们的嘴巴一样藏不住往事”。由于年轻“糊涂”,她不得不找一个像有庆那样龌龊无用的男人嫁了。流言的戕害,她不得不始终在掌权男性的同意下,谋求生存的权利。男人警惕自身的欲望和罪恶,但不愿意放弃由此带来的快感,所以社会上很多男人都在利用语言的性别优势来满足某些内心隐秘的需要。
  (三)小金宝:被男人物化的他者
  《上海往事》讲述的是大上海、黑帮、一个歌女和几个男人的故事。小金宝和唐老板以及宋约翰的纠缠永远新鲜。小金宝是被男人总结到狐媚一型的女子。她是舞女、是交际花、是黑帮老大的情妇、是男人征服世界炫耀实力的资本,是这个世界上很多男人不齿却又向往的女人。她年轻漂亮,聪明多变,会哄男人开心,能满足男人对“婊子”全部的幻想。她是被男人物化的他者。她托付真心的那个男人早就和唐老板一样只是把她当做他们之间权力斗争的筹码。
  小金宝或许是知道宋约翰的卑劣,她只想报复那个变态老头的凌辱,可是她的报复是那么的无济于事、可悲可笑,不过是想从一个圈套钻进另一个圈套。最后她无路可走,对世界绝望的人就只有去死。死是一种解脱,是无可奈何的归宿,也是最为狰狞的抗争。这就是女人,不顺从就只能去死。有句话说的好:“不反抗你会不幸,反抗你会更不幸”。
  小说中,小金宝真是名副其实的祸水。祸水和狐狸精一样是男性对女人的物化结果。“怎么小金宝惹上谁谁就得倒大霉。她的身上长满了倒霉钩,她一动就把别人钩上了” 。桂香嫂的儿子死了,翠华嫂的心上人死了,她的女儿也被坏人带走了。小金宝完成了男人对红颜祸水的期待。天真烂漫的阿娇又被唐老板带到了大上海,她将成为另一个“小金宝”,另一个祸水。这是女人改变不了的宿命。
  (四)筱燕秋:女人实现自我价值的荒诞性
  筱燕秋是一个执著于自己的艺术理想的女人。她有高超的表演才华,可最后她疯了。如果没有烟厂老板,没有乔炳璋之流,筱燕秋还只会是面瓜那个安分的妻子,如果没有面瓜的冷漠,她还可能是一个正常的女人。在这个男权社会里,作为一个人,一个艺术家,一个女人,筱燕秋要承受的是三重悲剧——关乎理想,关乎执著的艺术追求,更关乎其性别身份。男性作为男权社会的性别受益者,女性只有讨好了男人才有实现自我价值的可能性。一个女艺术家不但戏要唱得好,而且还要哄老板高兴,陪老板上床,否则你将永无出头之日。这就是男权社会文化的文明逻辑。
  在男人眼里,筱燕秋不是什么艺术家,她不过是老板发泄变态欲望的工具,也不过是乔炳璋之流的挣钱工具。烟厂老板付的是钱,要的是钱买来的权力,并且运用权力而获得的同等价值的愉悦,在这种愉悦中品味自己的人生价值,是男人功成名就之后惯用的招数。男人用权势和金钱就可以买来美色,甚至买来女人对他们心甘情愿的取悦。而女人只有取悦男人才能获得生存的权利和物资基础,这似乎是女人轻松过活最快捷的方式。男人是伟人,是救世主,是这个世界的主宰。整个小说,筱燕秋根本就没有思考的空间,也根本没有思考的可能。因为男性中心主义早就以强大的历史文化和心理惯性,牢牢控制住了女人,让女人心甘情愿为奴为婢并以这种顺从为荣耀。实现自身的价值对女人来说是件荒诞的事情。在这个狡狯、复杂、喧嚣、冷酷、阴暗的男性世界,女人都是如此的弱小。她们无法忠于自己的生活方式,甚至无法忠于自己的灵魂。只有任由男性霸权主义界定她,塑造她。男权文化也从来就不认为女人有存在于自己并为自己而存在的生存。
  三、总结
  为什么在毕飞宇的笔下权利、欲望、异化、宿命对女性的残害比对男性更加冷酷,更加不动声色?综上所述有两方面的原因:
  一是社会现实即是如此
  男权社会中,男人无论在经济还是文化上都占有巨大的优势地位。男人是社会的主角,家庭的统治者。男性习惯把女人物化,女人往往只被看成性对象、传宗接代的生育工具等,当女人处于奴隶地位,被剥夺了人权的时候尤其如此。所以当权利、欲望、异化、宿命等对人类产生残害时,女人承受的残害是双重的。女性被男性话语权压迫,归顺和遮蔽。女性被套上各种沉重的伦理枷锁。“而且,在一些特定的时代条件和地域环境下,这种对女性身心的重压,又往往和当时蒙昧蛮横的意识氛围交织起来,构成了一种无影无形却又无处不在、坚不可破的‘无物之阵’,以强大的高压态势和历史惯性,牢牢地掌控着人们的个人情感、价值判断和思维方式,让与群体相比处于弱势的个人无力反抗,甚至从始至终都不知道该向谁反抗”。对玉米、柳粉香、小金宝、筱燕秋来说,权利、欲望、异化、宿命等对她们的残害都比对男人来的更为隐秘也更为沉重。
  二是毕飞宇先生对现实如实地描写时带有男权思想
  毕飞宇说他是喜欢女性的。可是为什么他的小说里女性的命运还是悲惨的?可以这样解释:历史文化深深的影响着每一个生在其中的人,毕飞宇也不能例外。在数千年男性中心主义的熏陶下,在传统男权书写的长期影响下,他潜意识里的男性霸权主义思想在他小说中有了显而易见的表现。玉米、柳粉香、小金宝、筱燕秋的形象完全符合男权文化对女性的想象和定位。这些被扭曲降格、不断被毁灭或自我毁灭的女性形象才能反衬出与之相对立的被人为美化升格的男性形象,反映出男权社会根深蒂固的男性中心主义的传统思想及其狭隘的女性观。
  
  参考文献:
  [1]毕飞宇,好的故事[M],济南:山东文艺出版社,2004.
  [2]毕飞宇 男人还剩下什么[M].长春:时代文艺出版社,2001.
  [3][法]西蒙娜·德·波伏娃著.陶铁柱译.第二性[M].北京:中国书籍出版社,1998.
  
  作者简介:申鑫瑛(1983-),女,汉族,河南商丘人,海南师范大学文学院08级文艺学专业硕士研究生。

毕飞宇小说中的女性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