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文PLUS 教研 文学教育下半月 2011年第7期 ID: 155903

[ 宋秀红 文选 ]   

张爱玲《小团圆》的艺术特色

◇ 宋秀红

  内容摘要:本文从结构、语言、意象、典故、心理描写等方面分析《小团圆》的艺术特色。文章认为《小团圆》的艺术特色主要体现在:结构的复杂精巧、语言的繁复精炼、意象的繁多含蓄、典故的丰富贴切、心理描写的细腻等几方面。
  关键词:《小团圆》艺术特色 品析
  
  《小团圆》是张爱玲本人的自传体小说,在《小团圆》中,张爱玲以自己的人生经历为蓝本,用文学的手法叙述了其传奇的一生。这部花费了张爱玲后半生精力和心血、断断续续写写改改20余年的小说,其艺术特色主要体现在以下几方面。
  
  一.结构的复杂精巧
  
  张爱玲的《小团圆》开篇就是“大考的早晨,那惨淡的心情大概只有军队作战前的黎明可以比拟,像‘斯巴达克斯’里奴隶起义的叛军在晨雾中遥望罗马大军摆阵,所有的战争片中最恐怖的一幕,因为完全是等待”,最后一段与第一段一字不差。第一段和最后一段内容的重复,结构的前后呼应,考场如战场比喻的重复运用,不仅形成了一个封闭的结构,而且渲染了心情的惨淡、气氛的紧张、画面的恐怖,并将整部小说置于一种悲惨、紧张的氛围之中,为全文定下了情感的基调。
   《小团圆》结构复杂性的另一个体现是,小说前半部分因、后半部分果,且为了彰显果而对因进行极力的铺垫。《小团圆》前半部分主要写九莉与母亲蕊秋的关系,母亲蕊秋视九莉为累赘,极少给予九莉渴望从母亲那里得到的关爱和认同,这种关系即影响了九莉心理、性格、行为、甚至爱情观,又导致九莉童年家庭之爱、亲人之爱的极端缺失;后半部分写由于童年家庭之爱、亲人之爱的极端缺失,当九莉一旦遇到懂她文字、懂她心性、有才又俊朗的邵之雍时,九莉长久以来失落的家庭之爱和亲情之爱全都释放到邵之雍身上。以至于有了九莉爱情中的激情缠绵,爱情淡漠时的依依不舍,和爱情幻灭后终身对彻骨灵肉缠绵的回味和追忆。
   《小团圆》结构的复杂性不仅体现在前后呼应的首尾两段形成了一个封闭的结构,体现在小说前半部分因后半部分果且为了彰显果而对因进行极力的铺垫,还体现在多个时空的交错,过去、现在、未来的频繁穿插,情节的环环相连、似断似续。如第五章(p154),在上海九莉家中,九莉与之雍“在沙发上拥抱著,门框上站着一只木雕的鸟”,“她背对着门也知道它是立体的”,“雕刻得非常原始,也没加油漆,是远祖祀奉的偶像?它在看着她”。紧接着由“门框上站着一只木雕的鸟”这个意象马上跳跃到她十几年后在纽约打胎的情节,(P155-157)“夜间她在浴室灯下看见抽水马桶里的男胎”,“一双环眼大得不合比例,双睛突出,抿着翅膀,是从前站在门头上的木雕的鸟”。再接着由“门框上站着一只木雕的鸟……在看着她”这一意象又跳跃到上海九莉家中(P157),“‘我们这真是睁著眼睛走进去的,从来没有疯狂。’之雍说。也许他也觉得门头上有个什麼东西在监视着他们。”这里三个情节之间环环相扣,其内部联系是“门框上站着一只木雕的鸟……它在看着她(监视他们)”。
  《小团圆》以考场如战场的比喻起,以同样的比喻收,且作者对自己一生的回顾总结,作品中人物出场的布局安排,内容的详略主次、前因后果,无不隐括其中,再加上段落与段落之间的重新组合、巧妙连接,张爱玲在《小团圆》中如此布局谋篇,不仅使小说结构趋向复杂,浑然一体,而且也体现《小团圆》章法之精巧绝妙,
  
  二.语言的繁复精炼
  
  张爱玲是驾驭语言的高手,她的《小团圆》继承了其前期小说的语言特点,笔锋冷峻犀利尖刻,词语新奇精妙透彻,词旨多寓篇外,含蓄隐晦,耐人寻味。
  张爱玲的比喻常常超乎人的想象力,达到难以企及的高度,很多比喻准确熨帖、生动形象,本体和喻体之间不存在任何关系,却让读者感觉天衣无缝,这些看似漫不经心、脱口而出的比喻,其实是张爱玲为了表达自己对过往生活中的人、事、物的看法、态度和体验而精心创造的。(P59)“现在一阵凉风,是一扇沉重的石门缓缓关上了”,这里张爱玲不仅把死亡降临比喻为一阵凉风将一扇沉重的石门缓缓关上了,而且也暗示了安竹斯的死,终结了他与张爱玲之间说不清道不明的牵缠和误解。邵之雍在九莉的房间里,燕山打来电话,九莉接电话时张爱玲比喻九莉此时的感受(P263):“她顿时耳边轰隆轰隆,像两簇星球擦身而过的洪大的嘈音。她的两个世界要相撞了。”剑妮怀孕的腹部张爱玲比喻为(P64)“看上去肚子既大又长,像昆虫的腹部”,既形象贴切,又流露出对因孕育生命而生殖的不屑。九莉的一生是痛苦而凄凉的一生,所以张爱玲比喻九莉对过去的回忆(P69)“就像站在个古建筑物门口往里张了张,在月光与黑影中断瓦颓垣千门万户,一瞥间已经知道都在那里”。
  讽刺是张爱玲揭示人性、描摹世情时必不可少的态度,也是她小说审美情致的一个方面。《小团圆》中,张爱玲以一贯嘲讽的细腻工笔,刻画出张爱玲最深知的人生素材。张爱玲认为她过往生活中的人尤其是母亲与情人是造成她一生悲苦而凄凉的根源,故在自传体小说《小团圆》中,张爱玲在写到他们的时候,多用讽刺的笔法,表达出自己对情人、母亲等人的情感倾向。(P282)九莉“看到空气污染使威尼斯的石像患石癌,想道:‘现在海枯石烂也很快。’”作者在这里含蓄隐晦地讽刺盛邵(即张胡)炙热而短命的感情,海枯石烂多喻感情的坚贞、永恒,这里反其意而用之,浩瀚的海水也可以干枯,坚硬的磐石也会腐烂,几曾何时张对胡那炽烈、惊世的感情,因胡的滥情、肆意挥霍而如同海水的干枯、磐石的腐烂一样萎谢了。(P283)“现在大陆上他们也没戏可演了。她在海外在电视上看见大陆上出来的杂技团,能在自行车上倒竖蜻蜓,两双脚并着顶球,花样百出,不像海狮只会用嘴顶球,不禁伤感,想道:‘到底我们中国人聪明,比海狮强。’”讽刺胡兰成,国内没节目表演,即汪伪政府的倒台让胡兰成没有施展其所谓才华的舞台,只好到国外花样翻新的聒噪、表演,即在日本到处演讲、出版如同《今生今世》之类的书等。(P242)“至少临别的时候有过。当然了。按照三美团圆的公式,这是必需的,作为信物,不然再山盟海誓也没用。”邵之雍临别时强行要了小康的身体,张爱玲将邵之雍的这一行为比喻为他送给小康的“信物”,“信物”一词对无耻滥情、卑鄙阴险的邵之雍的讽刺是何等的尖锐、何等的强烈、何等的深刻。对邵之雍来说,这种“信物”比任何山盟海誓都管用,因只要占有了对方的身体,对方自然要等他一辈子,直到他出人头地,三美团圆。
  《小团圆》中,张爱玲对九莉母亲蕊秋的讽刺也是尖酸刻薄、刻骨冷漠,丝毫不见一点温情、谅解与悲悯。(P255)“她在四面楚歌中需要一点温暖的回忆。那是她的生命”。讽刺年老色衰的母亲蕊秋只能靠玫瑰色的回忆温暖晚年生活。另外,《小团圆》中写九莉母亲蕊秋老了,从海外回来了,《小团圆》中不写她老了,而是写她鼻子、眼睛的位置都发生了改变,可见其嘲讽的冷酷、无情。
  
  三.意象的繁多含蓄、典故的丰富贴切、心理描写的细腻
  
  意象就是寓“意”之“象”,是用来寄托主观情思的客观物象。张爱玲的《小团圆》不仅意象繁多,而且含蓄,张爱玲通过这些繁多而含蓄的意象,使难抒之情、难言之理,产生逻辑语言所无法达成的“言有尽而意无穷”的艺术效果,同时因含蓄而产生的多义性和不确定性,也给读者提供了广阔的想象空间和回味余地。如《小团圆》中“木雕的鸟”、“神龛”、“蓝色”及时间意象等既含蓄又在文中多次出现,张爱玲通过这些意象,使许多原本抽象的东西,如人物的命运、心理、情绪、感觉等,像一幅幅流动的画面,具有具体的形态,不仅给小说带来浓郁的诗意,而且更能体现张爱玲对过往人、事、物的态度。
  《小团圆》中的用典丰富贴切。如,(P98)九莉“见九林斜倚在烟铺上,偎在翠花身后。他还没长高,小猫一样,脸上有一种心安理得的神气,仿佛终于找到了一个安身立命的角落。她震了震,心里想是几时孟光接了梁鸿案”。这里的“几时孟光接了梁鸿案”的典故就来自于《红楼梦》第四十九回。这里用典使表达含蓄而不浅露,能起到言简意丰、以少胜多、“寓万于一”的效果,较好地传达出九莉此时此刻丰富而又复杂的思想感情。
  心理描写是张爱玲小说中最擅长的手法,《小团圆》通过细腻微妙的心理描写深入到人物内心深处去揭示人物的性格和人物之间的关系。如《小团圆》中,九莉还钱给母亲蕊秋一段,张爱玲首先从九莉的角度揣测母亲蕊秋拒绝还钱的心理,接着通过九莉镜子里的自我观照描写表现九莉此时的自我感觉以及与蕊秋的心理距离;再如,九莉小时候母亲蕊秋细竹管子似的手牵着她的心理描写等,都体现了九莉与母亲蕊秋的隔膜,以及九莉对母亲蕊秋的忿恨。
  《小团圆》是晚年张爱玲在创作上的又一次探索,其在小说结构的布局安排、人物心理的刻画描写等方面取得了一定的成功,具有自己的特色,但《小团圆》也存在一些艺术上的不足。
  
  参考文献:
  [1]张爱玲 《张爱玲全集·小团圆》[M] 北京 十月文艺出版社 2009年3月
  [2]《张爱玲文集卷六散文:<传奇>再版序》 安徽文艺出版社 1992年
  [3]王安忆 《世俗的张爱玲》 《王安忆说》 湖南文艺出版社 2003年9月
  
  宋秀红,武汉商业服务学院教师。

张爱玲《小团圆》的艺术特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