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早已放学,喧闹声随着学生的离去而消失了。这座坐落在大山脚下的乡村小学安静下来了,显得空荡荡的。
　　二楼会议室里传出的阵阵嘈杂声,打破了校园原有的宁静。椭圆形的小型会议桌前围满了人。他们正在讨论新课标下的语文教学任务。其实,说白了,这是一场批斗会。教导主任、语文教研组组长和十几个语文教师一起批评501班的班主任兼语文老师——龚老师。用他们的话来讲,则是给龚老师洗脑。
　　 教导主任推了推那副方形黑框的老花镜,“哼——哼——”清了清嗓子后,奏响了前奏:“我说龚老师啊,你有想法是好事,可在单位里还是得服从学校的统一安排。”
　　“主任,我这样安排真的是为学生着想……”龚老师刚想深入解释,却被一旁早就怒不可遏的语文教研组组长杨老师打断了:“你这纯粹是借口,你才刚毕业几年?我从教小学语文又是几年?三十四年哪,龚老师,光零头都能压倒你”
　　“组长,这跟教龄无关。”龚老师话一出口就后悔了。
　　“什么?”杨组长双目一瞪,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你是说我三十四年的教学经验还比不上你两年的经验吗?”
　　 “就是,这是什么话嘛!”
　　 “听听,怎么有这么自以为是的家伙!”
　　 ……
　　 其他人纷纷应和。仿佛龚老师的话不但是对杨组长的侮辱,更是往他们脸上扇耳光。有的还面红耳赤,紧握拳头,从座位上跳了起来,眼看就要冲上去狠狠地教训龚老师一顿了。
　　 教导主任见气氛不对,又清了清嗓子:“各位,不要冲动!有话坐下来慢慢说。”(虽然,他对龚老师的做法也很不满,但为了防止暴力事件的出现,更为了保住头上的那顶乌纱帽,只好如此。)见激怒的人都坐下来了,他笑着对杨组长说:“杨组长,我知道这件事是小龚的不对。你先别生气,我会给你一个交代的。”马上转过身来,双目怒斥着,责难龚老师:“小龚啊,不是我说你,作为老师,你怎么连基本的礼貌也没有。就冲你刚才的态度,我就怀疑你能否完成语文教学任务。”教导主任见龚老师没有任何表示,又不满地命令道:“怎么,还不快点向杨组长道歉!”
　　 龚老师知道自己刚才那句话真的不该说,他向杨组长说道:“杨组长,我为刚才那句话向你道歉。但关于教学,我还是主张拓展学生的课外阅读量。除了掌握课本知识外,还要让学生多读、多背古典诗词,多看世界名著。不只是在形式上响应新课标所提出的文学教育,而要让学生真正了解文学,心里不是只有个模糊的框架。”
　　 杨组长被他的话气得暴跳如雷,站起来跺了跺脚,用食指狠狠地指了指龚老师:“你小子跟我逞能,看你能逞多久!”
　　其他人又开始接话了。
　　“大纲虽提到要增加文学教育幅度,但大纲是死的,人是活的,这时候就该发挥创新意识嘛,不能死扣大纲。”有人居然想靠弯曲的创新意识来说服龚老师。
　　“不要以为是名牌大学的高才生就在这耍大牌,告诉你,教学是凭实际经验的。”
　　“不就是想出名嘛,用得着拿学生来做白老鼠吗?这还是老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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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主任,答应他,我倒想看看他能做出什么成绩!”杨组长不屑地说道。
　　“主任,我保证,这学期期末,我的学生不仅能取得好成绩,而且,更重要的是,知识面也会拓宽。”龚老师信心十足。
　　“只要学生分数高不就行了,要什么拓展。”
　　“期末只考教材内容,课外知识谁看得出啊。”
　　 “就怕到时做不到,有人要耍懒。”
　　 ……
　　 这些风凉话似乎激怒了龚老师,“主任,我当着大家的面,写个保证书。如果达不到指标,马上卷铺盖走人!”龚老师拿起纸和笔就写。
　　“这又何必呢,小龚!”教导主任假意上前阻止,其实他也很想给龚老师一点教训。所以他不曾夺笔,而是接过了保证书。
　　 ……
　　 课堂上,龚老师除了给学生讲解课文外,还给学生讲了不少文学作品赏析,同时还鼓励学生去看课外书,争取多背诗词、多看名著。当然,这占去了学生许多课余时间,所以应试作业就相应少了,不像其他班那样要做数不清的模拟卷。
　　 不少家长在受了个别老师的鼓动后,纷纷来找龚老师理论,叫他不要误人子弟,甚至直接警告、威胁龚老师。
　　 面对家长的无理,龚老师只是淡淡一笑,随后即坚定地对家长说:“请你们相信我,也可以去问你们的孩子,喜不喜欢我这种教学方式。等到这学期期末,我会给大家一个满意的答案。如果不满意,再惩罚我也不迟。”
　　 家长们在征求了孩子的意愿后,最终决定给龚老师一次机会。风波开始平息了。但大家都知道,期末将会掀起一场轩然大波,不少人早就期待着看好戏了。
　　 在临近期末的前一个月,学校接到教育局的一个通知,全县将组织一次语文阅读竞赛,每个学校高年段各年级分派10名学生参赛。
　　 为了公平起见,教导主任一向主张每班平摊名额。不过这次他却犹豫了,找到龚老师,说:“小龚啊,我知道你为了那个保证,很认真地从事教学。但这次是比赛,为了学校荣誉,你能不能把你们班的名额让出来啊?”
　　 “主任!”龚老师很是吃惊,但只开了个头,就被打断了。
　　 “小龚,不是我对你没信心,只是你的学生平日里试卷做得太少了。”
　　 “主任,为了我的学生,我说什么都不会让!”龚老师语气坚定,双目火辣辣地直视主任的眼睛。
　　 “这事就这么定了!答不答应可由不得你!”主任丝毫不甘示弱。
　　 “我也不占他这个便宜,让他提早输得心服口服。”刚进来的杨组长接过话茬子。
　　 主任这才让龚老师把参赛学生的名额尽早上报。
　　 ……
　　 比赛结束一星期后,结果出来了。除了龚老师外,全校所有老师都惊愕,501班5名学生捧回了2个一等奖,3个二等奖;而杨组长所教的502班却只拿了个优胜奖。
　　 “听说了吗?小龚这回可中头彩了。”
　　“主任今天去开会了,上头说这次竞赛实则是检查各校语文课堂中文学教育的渗透情况。”
　　“你说小龚,怎么就有这么好的运气!”话语中充满着羡慕的语调。
　　“龚老师可真有先见之明啊,不像某些人……”在讲“某些人”时,故意提高语调,好像这“某些人”里没有他。
　　“什么先见之明,还不是教育局里有人。”
　　“真的?你怎么知道的?”
　　“大家都这么说,估计错不了。”
　　“我也听说了,主任还说,他一开始就觉得小龚不简单,长得就比别人聪明。”
　　“听说主任下学期打算让小龚担任语文教研组组长。”
　　“啊,那杨组长呢?”另一个十分关切地问。
　　“亏他还有三十四年的教龄,不知道丢脸。我如果是他,早就识相点——走人。”
　　 ……
　　 龚老师其实并没有亲戚在教育局当官的,他只是个普通农民的儿子。只是因为热爱文学,想让学生从小就受文学的熏陶,并不是特意死扣大纲里的教条。
　　杨组长提前退休了,来不及等到这学期结束。
　　 临近期末,除了龚老师,全校所有语文老师都让学生猛啃课外读物,在考前把落下的都补上。他们认定这次期末考查将会是第二次文学教育落实情况的普查。
　　 风波似乎渐渐平息了,但真的平息了吗?
　　 ……
　　
　　励叶莉,浙江湖州师范学院学生。

• 励叶莉： 风波　/　文学教育下半月 2010年第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