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神宗元丰五年(1082年)苏轼47岁,这一年是他贬谪黄州后的第三个年头。是年三月七日,苏轼去黄州东南三十里沙湖(亦称螺蛳店)看田,因生活所迫,他想买几亩水田,有朋友作介,这次他是前去看看是否能买。途中遇雨,一行人都被淋湿,苏轼触景生情写了一首词。
定风波
三月七日沙湖道中遇雨。雨具先去,同行皆狼狈,余独不觉。已而遂晴,故作此。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迎。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也许这场雨太大,也许黄州的春风太刺骨,苏轼在路上左臂膀又痛又肿,听说蕲水麻桥(今黄冈浠水麻桥)有位叫庞安常的名医,便前去求治。庞安常是浠水名医,善医而聋,病人看病将病情写在纸上,苏轼认为他是个异人,见面便开玩笑“余以手为口,君以眼为耳,皆一时异人也”。庞安常医术果然名不虚传“一针而愈”,苏轼与他同游蕲水县城外二里清泉寺(今浠水县城东一公里处)。苏轼发现寺前的有一条大河,河水却往西边流,水往东流是常态,面对此景,苏轼又赋词一首。
浣溪沙
游蕲水清泉寺,寺临兰溪,溪水西流。
山下兰芽短浸溪,松间沙路净无泥,萧萧暮雨子规啼。 谁道人生无再少?门前流水尚能西,休将白发唱黄鸡。
这两首词都是写于宋神宗元丰五年(1082)三月,记述了他当时真实的生活,真实的感受。这两首词尽管比不上他同样写于黄州的奠定他文学地位的“一词二赋”(《念努娇·赤壁怀古》、《前赤壁赋》、《后赤壁赋》),但却真实地反映出处于逆境中的苏轼心路历程。
苏轼的仕途坎坷,命运多舛,夹在北宋新旧两党之间贬来又贬去,杭州、密州、徐州、湖州、黄州、颖州、定州甚至当时极其偏远的惠州、儋州都留下他飘零的足迹。黄州是苏轼人生中最刻骨铭心的一站。震惊朝野的“乌台诗案”将苏轼从湖州任上抓住,打进北宋的大狱,生命危在旦夕,经家人和朋友多方营救,幸而未死,出狱后贬谪黄州团练副使,“不得签书公事”。这是苏轼人生的一个重大的转折点,仕途跌入深渊,人生跌入深谷。“谁见幽人独往来,缥缈孤鸿影”、“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这是初到黄州时真实的写照。“致君尧舜”是士人的最大的人生理想,而对于苏轼而言,这种理想是彻底的破灭了。由繁华的汴京一下子贬到荒凉的黄州,由堂堂的知州沦为阶下囚,换了别人早就万念俱灰,心灰意冷。而我们的苏子却没有。在人生的最低谷却到达了人生的最高峰。苏轼的成功不仅是无与伦比的才华,更是那洒脱、豪放、豁达的人生态度。
两首小词写的都是现实生活中的小事却折射出苏轼的乐观、豪迈的胸襟。人在路途谁不遇雨,关键是你的心态。凡人要么唉声叹气,要么怨天尤人。而苏子却在雨中高唱“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多么豁达的胸襟,多么乐观的人生,这是智者对生命的呐喊。当雨过天晴,斜阳相迎时,他又高唱“也无风雨也无晴”,这是哲人对人生最清醒的认识。有雨必有晴,最简单的生活常识,却又是最深的人生奥妙。
蕲水(今湖北浠水)清泉寺前面的浠河(宋元时期称为兰溪)本是一条很普通的河流,多少年来经过的人不计其数,但有谁发现了它的水是向西流呢?而苏子呢,面对清泉寺的河水,想到自己的戴罪之身,想到自己“早生华发”,想到理想和现实,想到脚下的路还有很长很长,于是,拄着拐杖的东坡的先生面对有别常态西流而出的河流会心的笑了,“谁道人生无再少,门前流水尚能西,休将白发唱黄鸡”。面对苦难,面对逆境,苏子选择了物我一体,水都能西流,人生还有什么不能的呢?“休将白发唱黄鸡”语出白居易的《醉歌示妓人商玲珑》“谁道使君不解歌,听唱黄鸡与白日。黄鸡催晓丑时鸣,白日催年酉时没。腰间红绶未系稳,镜里朱颜看已失。玲珑玲珑奈老何,使君歌了汝更歌。”此处苏子是反其意而用之,告诫人们不要徒发自伤衰老之叹,这是不服老的宣言,这是对生活,对未来的向往和追求,这是对青春活力的召唤,更是逆境中的智者奏响的催人进取的爽健乐曲。
周平,高文苔,教师,现居湖北浠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