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摘要:《西游记》的文学价值和历史意义远不止于塑造了一个普罗大众喜爱的英雄孙悟空,更在于作家在小说中创造了一个融合了儒、释、道三家众神于一体的等级森严的神话世界,而那个在与世俗世界并无二致的神界中艰难找寻自我而又最终迷失的孙悟空,更像一个悲情人物。他的悲剧人格也就更具探讨的意义和价值。
关键词:《西游记》 孙悟空 悲剧人格
在小说《西游记》中,吴承恩为我们营造的神话王国里,无论是人人向往的天庭,俗人生活的凡世,甚至人人恐惧的阴曹地府,都逃不开壁垒森严的等级制度。而我们的主人公孙悟空偏偏是个不在三界内,跳出五行外的异类,甚至连执掌一切的神们都无法为其归类。于是,这只与众不同却又神通广大的猴子从诞生的那一刻起就开始了艰难的身份认同。
他凭借自己的努力学有所成、占山为王,而后结交四海,自封齐天大圣,却终归是心中不满,试图得到神的最终认可。无奈一番努力却只换得众神的欺骗与嘲笑,几次三番的争取也不能在论资排辈、讲究出身的仙界立足。他愤怒了,选择了反抗,于是有了他一生中最为光彩的大闹天宫。所有人都喜爱那个大闹天宫的孙悟空,他无所畏惧的将尊卑长幼踩在脚下,毫无顾忌的颠覆宫廷秩序,将自己的才华发挥到了极致。然而,这一刻辉煌的代价是更为残酷的镇压。作为小说家的吴承恩没有细致的描写被监禁的五百年内这只猴子都在想写什么,作为读者的我们却可以尽情联想:五百年的孤独时光足以磨灭一颗叛逆的心。于是,当象征神权的观世音菩萨出现在他面前时,渴望自由的他向现实低头,成了俗人唐僧的徒弟,重新开始寻找自己。
西天路上的孙悟空变成了孙行者,被套上了紧箍咒,神界的狂欢节终于到来了。那一众曾经被孙悟空戏耍的神仙们终于在漫长而无趣的神仙生活中找到了新的乐趣。他们积极而主动的为那只可怜的猴子设置障碍,派遣坐骑、侍者和各种宠物下凡制造灾难,眼看着它们涂炭生灵而无动于衷,只为看着那只猴子徒劳的奔忙,又在最后时刻出现,充当救世主,享受世人的膜拜。而此时的孙悟空呢?因为紧箍咒的束缚,他受制于人,只得听命于一个虔诚而又迂腐的和尚。于是,当服从变成了惯性,孙悟空的人格自然也就发生了质的变化,他甚至可以念出充满禅机的诗来安慰心灰意冷的唐僧。
从某种意义上说,取经之路也是孙悟空的俗世教育之旅。从石头中蹦出来的猴子原本是不大明了人、神、鬼们的世界的。但是这一路所谓的降妖除魔下来,他应当深刻的理解了世界的黑暗与迂腐。原来来自权力机构的任何一个小喽啰拿着上司的任何信物都可以变成上方宝剑为所欲为的,原来神仙们治理天庭是只看颜面不讲法度的,原来人的世界里也是妖魔当道物欲横流的……
出人意料的,看到这一切,孙悟空并没有愤怒。他学会了和神仙们打哈哈,也学会了利用自己的上方宝剑(佛祖的神祗)与这个世界周旋。他很快懂得了如何用最省力的办法破解眼前的困境,他懂得了在恰当的实际利用最合适的关系。于是,西天取经的故事演变成了对所有中国人的俗世教育。每个读者都看到了充斥在整个世界中微妙而又复杂的人际关系,只要处理得当,就能从中获取无穷的利益。
那么曾经主动追求神界认同的孙悟空,认真汲取了五百年前反抗失败的经验教训,自觉自愿地配合这个游戏,尽心尽力地表演,以求谋得比五百年前更多更大的认同。于是,那个追求自由的灵魂不见了,那个一身傲骨的齐天大圣不见了,读者们看到的只是一只小心翼翼的猴子。虽然说,所有的神仙都很给面子的叫他一声“大圣”,实则每个人心里都明明白白:昔日的“齐天大圣”已经被改造为“顺天大圣”。既然不再试图与天庭比肩,又兢兢业业的配合游戏演出、制造英雄神话,那么必要的奖赏自然是不可或缺的。深谙人情世故的佛祖在册封仪式上取下了猴子的紧箍咒,因为他明白,经过长久的考验之后,神仙们已经将这只猴子同化在体制之内,反抗精神消亡的孙悟空从“齐天大圣”变成了“斗战胜佛”,他早已在自己的心里牢牢的带上了另一个“紧箍咒”,因此,这样的顺从也来的更为彻底。
孙悟空的反抗就此结束,他追求了五百年的身份认同就此成功,他也用自己徒劳的抗争书写了一部精彩的悲剧人生。孙悟空的一生像极了千百年来太多精英们的一生:他们年少轻狂时蔑视体制,而最终却又臣服于皇权,如此这般周而复始,像一个挣不脱的怪圈,让人同情而悲悯。
孟令君,河南轻工业学校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