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摘要:二十世纪中叶出现的后现代主义反映了西方文化、哲学理论的新变化,同时也反映了这一时期人的心灵困境与精神危机。本文以电影《白电王》和《香水》里的“天才”境遇为例,主要从两个方面浅析后现代语境下人的心灵荒原:一方面,人性在以信息为基础的“智能技术”同机械技术并驾齐驱的社会里游向道德的边缘、恶的深渊;另一方面,那些孤独的灵魂没有了可安附的肉身,只能在飘渺中寻求异样的解脱。
关键词:后现代主义 主体性丧失 生存困境
二十世纪,突飞猛进的科学技术给人类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发展,也给人类带来了前所未闻的灾难。靠着先进的科技,西方资产阶级建立起庞大的工业体系。在疯狂地殖民掠夺、肆意地牟取暴利中,科技成为了征服他者的工具,掏空了人理性的世界并把人推向了极端而畸形的困境。后现代主义正是孕育在这样一个工业文明中,这不仅是对工业文明负面效应的思考,也是对现代化过程中人的主体性丧失的批判与解构。现代主义虽然确立了主体和主体性,但随着工业文明的发展,主体越来越失去了自主性,主体性的丧失势必导致身份认同感缺失,生命意义的匮乏使得自我意识沦丧。在断裂的社会链条中,呈现出两种状态:一方面,人性在以信息为基础的“智能技术”同机械技术并驾齐驱的社会里游向道德的边缘、恶的深渊;另一方面,那些孤独的灵魂没有了可安附的肉身,只能在飘渺中寻求异样的解脱。人的心灵进入了一个前所未有的荒原。影片《白电王》与《香水》的精彩故事正折射出这个荒原的一隅。
一
《白电王》里鲍德是一个被异化的人,不过他是被自然所异化。其母在怀孕时不幸遭到电击,导致他成为一个具有超能力、高智商的白化病患者。鲍德很孤独,并不是因为从小被好心的家人软禁。而是当他不得不走出地窖时,那强烈排斥他的外界环境。“现代资本主义垄断统治下的异化现实的非人道非人性”将人对美好事物的好奇与探寻变成了对抗与摧毁。“个人已丧失了合理批判社会现实的能力,沦为单向度的人。”(马新国《西方文论史》第531页)
鲍德的老师发现了其超能力与极高的智商,把他当做朋友,但其初衷是想探索人体作为电解体的奥秘。社区警长让鲍德减轻妻子临终前的痛苦,是多方思索后才做下决定。狩猎的副警察通过鲍德的电解能力切身感受到母鹿的痛苦后,愈加把鲍德视若仇敌。将鲍德扒光了衣服扔进泥坑的那帮邪恶少年最终不能容下鲍德的存在。大雨滂沱下,通体雪白的鲍德带着满身污泥绝望而无助,他无法找到自己在社会中的位置,不知道自己将去往何方、用之何处,也许唯有那个阴暗的、与世隔绝的地窖可以让他栖居。影片末尾,鲍德的迷茫与困惑、不安与焦虑在最后一次闪电中得到了释放,鲍德迎着闪电疯狂奔跑,最终消失在闪电里。鲍德的老师引用了爱因斯坦说的一句话,“我们的科技已明显地超越了我们的人性。”鲍德是善良与智慧的结合体,他被自然所异化,却不被异化了的社会所接受。有人评论说鲍德这个形象过于理想化、道德化,其实,影片真正抨击和批判的应该是基于现实中极端畸形的困境而产生的非人性、非道德。影片所要反映的是人主体性的丧失,自我意识的沦丧,人最终成为庞大工业体系中一部分的悲哀与无助。鲍德的消失意味着现代人身份认同感的缺失,象征着现世出路的难以寻求,看似完满的结局实则是一种指向现实的毁灭。
《香水》中,一个出生在肮脏的鱼摊旁,矮小、丑陋的弃婴格雷诺耶虽有常人不及的嗅觉,能制出令天下人匍匐于自己脚下的香水,却和鲍德一样无法得到身份的认同感。电影的表现手法极其夸张,这种夸张也正体现了格雷诺耶的极度孤独与扭曲。在后工业社会里,人们的焦灼、不安、孤独与日俱增,体现在文学上便是“后现代主义采取了一种比现代主义更极端的形式,打破一切,进行价值重估,以消解一切‘深度’为由走向‘平面’,以自己的无价值的毁灭显示世界的荒诞和无价值……透过后现代主义艺术形式的怪异和纷繁的艺术现象,可以看到,这涉及到一个远为深刻而且极为重要的问题。他们力图给沉沦于科技文明造成的非人化境遇中的人们带来震颤,启明在西方异化现象日趋严重的困境中吟痛的心灵,进而叩问个体的有限生命如何寻得自身生存意义的语境。”(王岳川《后现代主义文化研究》第21页)格雷诺耶可以蒙蔽所有的人,却蒙蔽不了自己,人们在香水的诱惑下称他为天使,他却无法以天才香水师、以一个社会人的身份立于世上。从一个弃婴到被孤儿院加拉尔夫人卖掉,再从揉皮厂老板手中转卖给香水师巴尔迪尼,格雷诺耶只是别人赚钱的工具,他没有被人真正在意、重视过,甚至被视为恶魔。香水师吉赛佩·巴尔迪尼告诉过格雷诺耶,“生命的精魂就在于气味”。格雷诺耶能辨别世间千万种气味,但唯独嗅不到自己身上的气味,这令他恐惧和不安。没有了自己的气味,格雷诺耶感到自己对于他人无足轻重,完全不存在,就像面对梦中那个被自己无意掐死的女孩,仿佛自己是透明人。这也是他不顾一切进行自我认同的具象表达,以及对自己身份的认同、对爱与被爱的超乎寻常的渴求,这种渴求被演绎得极致邪恶也极度优雅。可是,那瓶凝聚了二十六名少女生命精华的香水无法带他走出这种困境。格雷诺耶从世上消失了,带给了鱼市的穷人们一刻的幸福感,但不是他本人给予的,而是他身上的香水。生存的意义消失殆尽后,迎接的只是毁灭。可是拿什么来证明那毁灭了的业已存在过的生命?他是谁?死也没有答案。
二
两部影片都是有关“天才”的题材,却以不同的方式述说着后工业时代,晚期资本主义制度下西方的焦虑、“无言”的痛苦。电影不仅在批判和抨击这个畸形的社会,也在表达一种渴望:“爱与被爱。”
鲍德被紧闭了十六年后走向社会,面对陌生的环境,他不仅需要得到认同,更需要的是得到来自世人的爱。那群本该纯真的恶毒的孩子,那些围观的冷漠惊异的人们,那个鲍德所爱女孩的父亲侮辱的话语……种种情景标明艺术与生活的原则已一步步地将人带出“诗意栖居之所”。即便对他心生爱慕的女孩也最终被带出他孤独的生命。社会的畸形,让道德游离在人性的边缘,趋向堕落的深渊。
格雷诺耶在众人沉迷于香水、纵情狂欢,刑场变作天堂的时候,他掉下了眼泪,眼前浮现的是那个被自己无意掐死的女孩。他可以用手上剩下的香水征服整个世界,他可以随心所欲,但它无法使他如常人一般爱与被爱。于是,格雷诺耶来到了当年出生又随即被遗弃的肮脏的鱼市,把剩余的香水淋在身上,然后被香水迷惑到疯狂的一群最下层的贫民,争相抢夺,吃得一块都不剩。就这样,杀人犯格雷诺耶结束了自己无所谓有无的生命。
《香水》不是对道德缺失的控诉,这让很多人认为其主题不够明晰。但影片隐射了畸形、异化的后工业社会,在后现代主义的语境下,它的主题“一切都有可能,每一种意义都有道理。表面的形式是重要的,因为这究极而言,是诗人或评论家所采用的一种方式,即以表达破碎世界的形式来取得某种‘意义’,以抵抗生活中意义的虚无”。那么,人类该如何存在下去?“人在不断扩张而超越命运时,丧失了一种本真的虔敬。他因膨胀的野心而挤掉了眷眷的爱心,他为深陷虚无而丧失了生命的光”。(王岳川《后现代主义文化研究》)要么毁灭?要么继续成为整个社会大机械体系的一部分?“人们一旦与过去切断联系,就绝难摆脱从将来本身产生出来的最终空虚感。信仰不再成为可能,艺术、自然或冲动在酒神行为的醉狂中只能暂时地抹煞自我。醉狂终究要过去,接着便是凄冷的清晨,它随着黎明无情地降临大地。这种在劫难逃的焦虑必然导致人人处于末世的感觉。”(王岳川.《后现代主义文化研究》.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2年6月版)
鲍德与格雷诺耶的天才境遇让人真切感受到后工业文明下的内外压力以及随之而来的焦虑、苦闷、彷徨、忧郁、孤独、无助和无所适从。生存的困境将现代人推向了彼此孤立的城堡,这一个个城堡弥散着渴望,也孵化着绝望。
参考文献:
⑴王岳川:《后现代主义文化研究》,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2年6月版
⑵马新国:《西方文论史》(修订版),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2年5月版
⑶朱立元:《当代西方文艺理论》(第2版,增补版),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5年4月版
⑷曾艳兵:《西方后现代主义文学研究》,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6年8月版
⑸(美)詹明信:《晚期资本主义的文化逻辑》(陈清侨译),张东旭编:《詹明信批评理论文选》,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社,1997年12月版
⑹(英)康纳:《后现代主义文化—当代理论导引》(严忠志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02年版
刘晓燕,海南师范大学文学院2009级文艺学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