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摘要:《永别了,武器》是海明威最为重要的作品之一。其艺术技巧的成熟,标志着海明威独特创作风格的形成。本文试从爱情主题归于虚幻、人性在现代社会的异化、战争导致的荒谬感和传统悲剧精神的消解等方面对《永别了,武器》做出现代阐释,更进一步地挖掘作品价值。 关键词:《永别了,武器》 虚无 异化 消解 一.爱情的虚无 《永别了,武器》的原名是A Farewell to Arms,因为arm一词在英语中的双重含义,使得这部小说在被视为反战小说的同时,也难免被冠以“爱情故事”的定义。小说背景是第一次世界大战。在战争的阴云之下,一切都是沉闷的。爱情也不例外,沦为虚无甚至荒诞。 作者海明威曾于1918年亲赴欧洲战场。战争也给他本人的心灵留下了不可愈合的创伤。“他在意大利疗养期间爱上了一位美国护士,可这位护士战后却嫁给了他人,使海明威越发受到了巨大的精神刺激”[1]。情场失意使得海明威将自己的失落情绪投射到其作品中,小说中的爱情更显虚幻。 战争夺去了青梅竹马的男友的生命,可是凯瑟琳似乎并没有悲伤,只说了句“后来当然他阵亡了,什么都完了”[2]。八年的感情,仿佛无足轻重。凯瑟琳即使在第一次和亨利亲热的时候,都透着一种漠然。“你用不着说你爱我。这场戏暂且算结束了。”[3]——这句话鲜明地表达出他们的真实感受。 即使在热恋的时候,他们之间也鲜有绵绵情话。就像凯瑟琳难产时吸食的麻醉剂一样,爱情仅仅是战争的麻醉剂。麻醉剂在一开始是灵验的。凯瑟琳和亨利在疗伤期间暂时遗忘了战争,沉迷在男欢女爱之中。后来,凯瑟琳有了孩子并且难产。“这就是同床共枕付出的代价。就是陷阱造成的结局”[4]。连爱情都成了罪过。麻药殆尽,一尸两命。 在战乱背景下,肉体的快感、虚幻的爱情填补了内心的空白。希望渺茫,像偶尔透过浓烟薄雾的一缕光线。凯瑟琳怀孕之后,亨利和她一起前往日内瓦湖。一时间景色豁然开朗,隐约看到希望,可是凯瑟琳和孩子的死亡将一切拽回令人窒息的虚无。一点希望也没有了。雨雾笼罩了整个世界。 二.人性的异化 “西方现代哲学大都认为,人类高度发展的科学技术正在成为人类异己的破坏力量。19世纪后期至20世纪上半叶,西方社会的科学技术的畸形发展造成了人和社会的严重异化”[5]。第一次世界大战的浩劫,使得人们的精神世界愈发空虚、苦闷甚至绝望。“人的内心世界的人格价值被扼杀,道德意识衰退,个人缺乏创造性的活力”[6]。 “霍乱得到控制,最后军队里仅仅死了七千人。”“仅仅”一词残酷无情。现代社会,随着武器设备的更新换代,战争的破坏力大大提高。因病枉死的士兵就如此之多,被武器杀死的士兵更是不计其数。海明威没有描写死亡时的惨状,只是轻描淡写,却更能体现现代战争的惨绝人寰。 对于亨利所见的帕西尼的死、无缘无故处决军官的场景、头上流血至死的伤员、医院里艰苦残酷的环境等等,海明威也都只是不带感情色彩的描写,留给读者的也只是生理上的感觉。作品中的人物丧失了人的本性,只剩下对现实的深深厌恶和无比绝望。 这与20世纪60年代兴起的黑色幽默异曲同工,极富现代意义。“黑色幽默小说中的主人公被当成了物品、工具,既失去了自身的目的性,也失去了自身的‘自我价值’,面对荒诞的社会,他们的人性和主体性都丧失殆尽,他们生命中的自我保存意识和人格价值都被‘社会规则’压制而泯灭,因此他们的遭遇只有痛苦而无力的抗争,表现种种彻底的绝望感。”[7] 《永别了,武器》里的人们也是如此。人们被困在战争的大牢里,即使隐约的希望也会一下子就被现实所破灭。宿命感在小说中弥漫。有的人做出困兽之斗,企图寻得简单的安宁,更多的人浑浑噩噩、醉生梦死,被动听从命运的安排。 作为“迷惘的一代”的作家,海明威目睹了人类历史上空前的浩劫,对这种大屠杀深恶痛绝,对社会和人生大为失望,于是在创作过程中带入了自己的迷惘、彷徨和失望的情绪。通过对异化了的人性的反映,海明威深刻体现了时人的精神面貌。 三.战争的荒谬 “荒谬”是存在主义的题中之意。 “存在主义作为一种思潮,它既透示出当时资产阶级的世界观和政治倾向的深刻危机,亦反映知识分子阶层惊慌不安、忧虑、迷惘等没落情绪及其为摆脱现实和危机而孤注一掷的冒险心理。……早在战前, 就有以威廉、福克纳为代表的南方文学对美国南方文化与人群生存问题的感悟与思考。海明威受其影响也是显而易见的。他站在人生的立场,对生存的冲突、荒谬体味至深至切,并从‘存在’的高度考察生存冲突的根源,以及从‘存在’的高度考虑行动办法。但由于身处荒谬之中,故而解决方式亦多带有荒谬感和强烈的悲剧色彩。”[8] 海明威笔下的战争充满了荒谬感。尤其表现在意大利军官随意处决离开部队的军官这件事上。审问官只是蛮横地审问几句就下令处以极刑。居然无人反抗。被审问的中校甚至不耐烦:“你们要是想枪毙我,请马上执行吧,不要再问了。”[9]当事人对自己的生命也不在乎,可谓匪夷所思。亨利则因有外国口音被意大利保安队误认为是德国间谍。如果不伺机逃走,等待他的将只有死路一条。战场本来是严峻的,盟军没有打击德国法西斯,却莫名其妙地互相残杀,实在是荒谬至极。 “荒谬感取决于人与世界之间的关系被扭曲,并且这种扭曲居然得到了认可。”[10]这种滥杀无辜的行为非但没有遇到反抗,反而得到默认甚至于鼓励。现代工业文明使人类的物质丰富起来,精神却渐渐萎缩甚至于消灭殆尽。人性扭曲、道德败坏。人们迷失方向,归于荒谬。 《永别了,武器》中的人物对生命持一种无所谓的态度。他们都不惧怕死亡。可是,他们也没有可以为之牺牲生命的崇高理想。死亡等于放弃现实世界,于是他们苟延残喘。然而,战争比死亡更加残酷,所以他们又宁愿死亡为自己带来解脱。 这种矛盾纠结所造成的荒诞感与黑色幽默代表作《第22条军规》中尤索林不愿意继续承担飞行员的义务和责任却不得不无休止地飞行的绝望如出一辙。这种对现实世界的失望、对理性的嘲弄,是黑色幽默的感情来源。可见,早在20世纪20年代,海明威就把握住了这种“非理性的、被异化了的人的精神状态”[11]。 四.悲剧的消解 曾经有人将《永别了,武器》称为“现代的《罗密欧与朱丽叶》”[12]。可是,海明威笔下的悲剧与传统悲剧大相径庭。 与黑色幽默相似,《永别了,武器》“以荒诞性消解了传统悲剧的严肃性”[13]。罗密欧与朱丽叶的殉情表现的是“生命与意志的尖锐对立,不可避免不容退让”[14],更体现了一种冲破中世纪黑暗的勇气和伟力。《永别了,爱情》中凯瑟琳和亨利的爱情悲剧却并不肃穆,而是自始至终充斥着虚幻感。一开始,双方都没有真正在乎过这份感情。这便把爱情从崇高的圣坛上拉了下来。这份爱情即使在最痴狂的时候都缺乏激情。爱情孕育出的小生命也成了罪孽。最后,凯瑟琳难产去世。可是,亨利和其他人都没有表现出明显的情绪。小说末尾,亨利和医生护士的简短交谈没有涉及任何感情方面的抒发。 “黑色幽默小说一般来说不以苦难或死亡为结局,而以人物的内心深深陷入恐惧感、孤独感、荒诞感及绝望情绪为结局。”[15]由此,《永别了,武器》可以算作是黑色幽默的滥觞。小说结尾,亨利与凯瑟琳的遗体告别,感觉“就像跟石像告别”。虽然没有死,但亨利实际上已经沦为行尸走肉。他孑然一身地走进漫无边际的蒙蒙雨雾,莫大的幻灭感夹杂着潜在的恐惧弥漫天地。主人公的内心虽被海明威的“冰山原理”隐藏于海平面下,却不难想象其凄苦绝望。小说中唯一的一抹亮色被黑暗的现实所吞噬,徒留荒谬恐怖、避无可避的战乱。 《永别了,武器》的悲剧不仅是男女主人公的爱情悲剧,更是全人类的悲剧。这种对人生中的不幸、苦难乃至毁灭无可奈何甚至无动于衷的绝望和认命,彻底消解了悲剧精神。 “现代主义的悲剧艺术是立足于非理性主义和反理性哲学的基础上,表现人类所面临的最大的悲剧,即人类互相的戕害、人性的全面异化、个体人格价值的失落、人类没有出路”[16]。 《永别了,武器》正是体现了人类最大的悲剧,以不可挽回的、彻头彻尾的态势将作品中的人物内心精神摧毁,不留一丝余地,振聋发聩地指出现代文明的弊端和战争的惨无人道。这也正是这部作品的经典所在。 注释: [1][2][3][4][9][12]分别引自海明威、孙致礼 周晔.永别了,武器.南京.译林出版社.2009.序言第1页.第12.20.208.145页.序言第4页. [5][6][7][10][11][13][14][15][16]分别引自邱紫华.悲剧精神与民族意识.武汉.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2000.第369.370.384.379.380.381.382.385.373页 [8]引自李晓珍.存在?虚无?探求——再读海明威的长篇小说《永别了,武器》.广东外语外贸大学学报.2003.12. 参考文献: 1.海明威、孙致礼 周晔.永别了,武器.南京.译林出版社.2009. 2.邱紫华.悲剧精神与民族意识.武汉.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2000. 3.李晓珍.存在?虚无?探求——再读海明威的长篇小说《永别了,武器》.广东外语外贸大学学报.2003.12. 5.蒋承勇.巴尔扎克小说的现代阐释.浙江社会科学.1994 (3)。 6.周颖.《叶甫盖尼·奥涅金》的现代阐释.五邑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9.8. 7.包华富.海明威笔下的世界与存在主义.求索.1984.(6). 8.魏明超.现代性的内涵阐释.长春师范学院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09.5. 王安湉,华中师范大学文学院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