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文PLUS 教研 文学教育·中旬版 2010年第7期 ID: 153437

[ 郭 华 文选 ]   

南方,故乡

◇ 郭 华

  [摘要]苏童在其创作中流露的种种灵气与唯美,与其生长的南方故乡无法分割。文章结合南方特殊的地理风貌及独特文化传统的形成,从苏童作品中缭绕烟雾的神秘苏州河畔、凸显在历史舞台上的女性主人公以及缠绵细腻包含情愫的语言构建,探析苏童在文学史上作为南方作家的独有艺术特色。
  [关键词]苏童;南方;故乡
  
  苏童及其作品在过去十几年来风靡文坛影坛,从《妻妾成群》、《城北地带》到《我的帝王生涯》、《碧奴》,许多南朝美人、少年与旧事徘徊在姑苏烟雨中。故事的魅力吸引了众多读者与观众的青睐,同时也极大地吸引了许多一流评论家的关注。王德威曾数次提到他在阅读苏童时想起“世纪末美学”①,陈晓明也认为他的故事中暗藏了一则颓败的家国寓言②。而笔者认为苏童故事中流露的种种灵气与唯美,与其生长的南方水土无法分割。
  迷蒙的山水气质在苏童的作品中飘荡出读者对江南山水的兴趣。从地理环境上来看,南方地势多陡峭突兀,且气候湿润,阴雨霏霏、雾气迷茫,极易让人形成梦幻迷潆的思维品性;相比之下,北方平原居多,地势空旷,虽不乏山峦众多,群峰叠起,但较之南方之山,多显舒缓、浑圆,故而北方人多性情直率粗犷。唐代魏徵在《隋书文学传叙》中有意比较了南北文风的差异:“江左宫商发越,贵于清绮;河溯词义贞刚,重乎气质。气质则理胜其词,清绮则文过其意。理深者便于时用,文华者宜于歌咏。此其南北词人得失之大较也。”③魏徵提出的“清绮”、“文过其意”正是江南文风的精要概括。其后刘师培、王国维等也都认为南方文学是“清绮”、“多尚虚无”、“想象力伟大丰富”,与北方文学迥异。
  东晋时期的战乱也造成了文化的大规模南迁。中原大批士人举家南迁,并把他们的文化传统和精神气质带到了江南地域。南方文学的独立的文学传统,正是来源于大批士人东渡后,在貌似回避政治、赏玩文学、歌咏女性,看似清逸的外面下包含了最热心血与力气。文学的自觉集会开始出现,集团化愈发明显起来,这种雅集对中国文人生活审美情趣产生了重大影响,开启了中国文艺审美的一个新风貌,预示着南方独特文化的萌芽。自此往后,南方气质趋于成熟,从魏晋到明清,秉承一脉。而现代文学鼻祖鲁迅始,废名、沈从文、汪曾祺无一不脱胎于其南方气质而在文坛上独树一帜。南方作为孕育了众多文学家、评论家的灵魂信仰圣地自是以各种各样的方式出现在各式各样的篇章里。作家苏童生于苏州,定居于南京,其心智思维带有深厚的江南文化意识,其小说,无论是主题、风格、还是意象的营造亦或语言的驾驭与使用,都带有浓郁的江南味道与南方风情,是以南方为故乡的故事在当代的再演绎。
  最早进入笔者心中,且能代表南方印象的就是烟雾缭绕的苏州河,多少故事里苏州河畔早晨的迷雾就让无数读者沉醉。“河流”在苏童笔下是生与死的分界点,是苏童探寻生命的起源的出发点,“每天都在迫近一条横贯东西的浊黄色的河流”,“有一条河流与生俱来,你仿佛坐在一只竹筏上顺流而下,回首遥望远远的故乡”。让“河流”更神秘莫测的是河畔随风摆动的大片“罂粟”。“罂粟”是诡秘、邪恶、性欲、罪恶的代名词,地主刘老侠靠罂粟发家,不惜用一切手段来剥削统治枫杨树人,枫杨树男人在春天把疯女人穗子夹进罂粟地里发泄性欲以及穗子在罂粟地里生产,而沉草最后又死在罂粟粉中等。这些极富生命力而又隐秘的意象,充分调动起了读者想象的力量,行文中处处渗透出江南文人的灵异来。
  南方文学传统中对女性的偏爱是显而易见的,苏童作为从南方走出的当代作家,在对营造角色时,选择了女性女人公作为核心人物继承并独特地发扬了南方文学传统中的阴柔委婉的女性主题。在着力抒写旧式家庭里的女性时,苏童更注重将独特的个体力量凸显在社会历史的巨大轨道中,强调柔弱的女性个体在庞大历史背景下的独特意义。《妻妾成群》中的颂莲明显表现出与北方作家杨沫的知识分子成长小说《青春之歌》中林道静的强烈差异与不同。颂莲尽管与林道静的生存背景如出一辙,但她在父亲破产自杀后,放弃了离家出走、投身革命的道路选择,甘愿从一个美丽清纯的女大学生变为陈佐干的小妾。进了陈府以后,争权夺利、阴郁嫉妒,与毓如、卓云、梅珊的争斗尽管稚嫩地以失败告终,但那种顶撞与憎恨更像是与生俱来的本领。另一个女性梅珊可以说是无愧于“美”的称号,她是戏子出身,能唱善舞,美艳绝伦,作品中有一段文字把梅珊的美描绘得轻灵诡丽:“梅珊在紫藤架下披上戏装重温舞台旧梦,一招一式唱念做打都很认真,花园里的人们看见梅珊的水袖在风中飘扬,梅珊舞动的身影也像一个俏丽的鬼魅。”《红粉》中的秋仪外在风骚刚烈,内心却温柔脆弱,面对现实只有无奈与顺从;小萼无法摆脱男性的依赖去独立生活,则是中国旧社会的文化悲剧。
  创作心理学认为,思维借助于语言来表达,同时思维又指导规范语言,两者是密不可分的。地域文化影响制约着人类的思维系统,使人类的思维程式各不相同,因而就导致了语言的地域性特征。苏童在他的创作生涯中一直使用他那种带有浓郁南方色彩的颓废感伤的叙述语言,并且已形成固定的特色。阅读他的小说不难发现这当中最引人注目的不仅是叙述的“故事”,还在于故事的“叙述”,这就构成了苏童小说审美形态的另一个关键性的因素,即语言的魅力。这种独具特色的叙述语言是探讨江南文化的又一重要参照点。无论是《妻妾成群》中象征颂莲命运的摇曳而又清淡的紫藤花还是,简少芬在《另一种妇女生活》中为新娘出嫁而扼腕叹息,话语汇总的感伤哀婉、无限忧伤都久久不能散去,回味悠长。那些气息还经久不散地残存着,语境透露出悲凉的人生心态。作家恰到好处地掌控了读者的情绪,又将这种气氛与情绪状态融化在叙述结构中。正是这种极具典雅婉约、气运谐和、充满江南古典文人文化情调的语言,被苏童运用得炉火纯青,了无痕迹。
  苏童体现其南方气质的重要特征还有其小说中的神秘感和宿命感。《我的帝王生涯》中阴森瑰丽的传奇,让南方叙事浓郁起伏。少年帝王端白在“雨夜惊梦”般的宫廷政变中从帝王变为民间艺人“走索王”,无论是父王的驾崩,还是自己的转变,在苦竹静读《论语》,修炼自身,少年内心的哀伤与孤寂都被文章推举到更意味纯净的境地。历史意识、故事本意打破了古典的传奇叙事。《飞越我的故乡枫杨树》里幺叔活着时整日与野狗为伴,死后仍不断“敲打他自己的丧钟”,眼睛“像春天罂粟的花苞,花苞里开放一个女人和一条野狗”。短篇小说《白雪猪头》中在文末出现在雪地里的猪头都让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中人际关系的秘密通道传奇又富有生命力。
  当莫言、刘震云、阎连科的唇边掠过黄沙漫漫,以苦难的乡村与生命的残败感人至深、诱人反思时。苏童以阴霾瑰丽的南方气质在文坛上竖起另一杆大旗。当然,作为一个优秀作家,苏童的小说带给我们的远远不仅仅是南方文学传统的因袭与开拓,更多的对人性和存在的本质性质疑,我们更多地看到了人的根本性困境和无法逾越。这一点也是苏童成功的最重要砝码,也是令更多评论者思考的又一重要论题。
  
  注释:
  ①王德威.《“世纪末”的先锋:朱天文和苏童》.《今天》第二期.1991
  ②陈晓明.《历史颓败的寓言:当代小说中的“后历史主义”意向》.《文学评论》.1992年第四期
  ③魏微.隋书[M].中华书局,1973.
  
  参考文献:
  [1]刘勰.文心雕龙明诗[M](吴林伯义疏).武汉大学出版杜.2002.
  [2]朱伟.重读《1934年逃亡》[A].王蒙.全国小说奖获奖落选代表作及批评(中篇卷)[C].湖南文艺出版社,1995.
  [3]费振钟.江南士风与江苏文学[M].湖南教育出版社。1995.
  [4]王德威.当代小说二十家[M].三联书店出版社,2006.
  [5]夏志清.中国现代小说史[M].复旦大学出版社,2005.

南方,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