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文PLUS 教研 文学教育下半月 2010年第11期 ID: 157469

  

读施施然的两首诗

◇ 牛 黄

  女人
  带着亘古的使命
  而来。从未找出过那密藏的符咒,较之于
  争相模糊的无形的四季
  你的瞳孔,似乎
  更幽深——
  田垄、硝烟、蕾丝边儿
  和陈旧的寺庙,在你的两眼深井里
  化成清流,汩汩涌动
  
  当月光的羽翼,扇起
  人间灯火——你初生
  当夜晚滑下它黑色的袍子
  ——你离去
  只有咒语可以解开咒语
  当你认识它的含义
  你已发生改变
  
  没有谁能说出这身世的谜底,就像
  没有谁,能说出
  那大地的阵痛——那些
  要屏息才能听清的“沙沙”
  关于施施然《女人》这首诗,我发觉题目有点大。她是从个体的“我”出发,但写的不是个人的体验,而是全体女性的生命的历程。
  自盘古开天辟地,自有了人类,有了性别,女人就担负着不知从哪里而来的使命,或者说是上天赋予的使命:流血、孕育,繁衍一代又一代的人类,即所谓在繁衍人类的“生门”边上挣扎。可是,我们的女同胞,从来没有找出过关于这个使命的符咒。顺着生命的河流溯源而上,一年有春夏秋冬四季,自古以来不知已向后退去多少个季节,时间模糊了,而女人的瞳孔幽深不能再幽深的了。一代接一代新生的女人,她们眼里新鲜的世界,却比作为时间的物质更加透明更加清晰。她们从楚王好细腰的年代,到杨玉环那个以肥胖圆润为美的年代,到民国女子喜欢优雅的开衩旗袍,又到现今越来越露而诱人的绣着蕾丝边儿的丝质泳衣的时代……女人们将生命薪火延续到现在,并将一直延续下去。这其间的男耕女织、硝烟战火,朝代更迭,不知经历了多少故事。蕾丝边儿,蕾丝是一种舶来品。网眼组织,最早由钩针手工编织。欧美人在女装特别是晚礼服和婚纱上用得很多。18世纪,欧洲宫廷和贵族男性在袖口、领襟和袜沿也曾大量使用。如今成为女性内衣普遍的流行装饰。在这里泛指文明的进步,也泛指女人从古到今的变化。但即使是新女性,谁又逃得出女人亘古带来的角色与命运呢?作玩偶之家中主角的娜拉的出走有出路吗?京城天上人间女性的高学历又能改变什么呢?从古到今,她们头顶天,脚踩地,如一茬茬庄稼生长,—年复一年的冬春夏秋,一季接着一季的轮回……这,又让天下的女人们得到什么呢?得到的只是未解的符咒。坚守与逃避,梦想与现实,快乐与痛苦,伟大与卑微……这些词条,都一一在她们隐隐阵痛中发抖,在她们被压迫中苦笑,在她们的默然认命中煎熬……即使是纯精神指向的宗教,不也是由女性在延续吗?没有女人,何来这些戒色的修行者呢?平常的戏言调侃的词儿: 男女搭配,干活不累。这个世界没有含辛茹苦的伟大女人们,哪来今天的世界的繁荣呢?
  当月光的羽翼,扇起
  人间灯火——你初生
  当夜晚滑下它黑色的袍子
  ——你离去
  只有咒语可以解开咒语
  当你认识它的含义
  你已发生改变
  话说回来,有了蕾丝边儿,女人是越来越媚,越来越狐, 越来越妖。社会的进化,时代的变迁,科技的进步,尽管蕾丝边儿越来越漂亮,并不能改变施加在女人身上的符咒。
  诗的第二段,基本是对第一段的深入。另外还有另一层意思,当一个女孩认识到女人的真正含义,她已经发生了改变,她变成女人了。只有咒语可以解开这个咒语,这一点,谁也无法改变。
  没有谁能说出这身世的谜底,就如
  没有谁,能说出
  那大地的阵痛——那些
  要屏息才能听清的“沙沙”
  这个身世的谜底——它为什么是这样,谁也说不出为什么。就像没有谁能说出大地母亲的疼痛,那些万物生长和陨灭的“沙沙”的声响。诗人如此睿智地梳理出如此清晰的脉络,让我们顺藤摸瓜:女人在历史担当的角色和使命,虽是无可奈何,却是神圣而伟大的不可替代!她们真的太了不起。
  我以为,诗人作为女性阵营的一份子,施施然太优秀了。作为同营垒中的代言人,她说出她们的所思所想。我相信诗人当时写这首诗的时候,一定还想到许多:一定想到女性对感情的执着,视感情为全部……想到女性在两性战争中的受伤,情感的,身体的……还会想到现代社会里女性身担的责任,除了女性性别的职责,还要和男人一样读书,竞争,在职场上拼杀……
  我想,诗人作这首诗的时候,一定全身心投入的,她的心是沉郁着并且疼痛着的。不然,不会冒出一个使人料想不到的结尾,一个非常棒,夺人眼目,摄人魂魄的结尾,用象声词的结尾:是大地的母亲孕育生命喜极而泣的泪落的声音?还是这首为女性呐喊的汉字们铺排的脚步声?我不知道,请读诗诸君屏息你的心跳,才可以感受得到。
  画莲
  必先按捺住半池涟漪、三两
  觊觎之心。必先
  铺陈一段清白的历史
  安放
  眼里最明晰的那朵。走笔
  渲染,漠视多余的水分。如爱情
  施施然这首《画莲》有如一朵清丽可人的莲花绽放在网络的池塘中。非常质感的文字,相当美丽的意境,不流于俗,别出心裁,行云流水,清新自然,赏心悦目,十分的精彩。我说过: 做诗是最讲究语言和内涵的一门艺术。即便是把诗歌比作白开水,她必定有感情的温度,有诗歌的因子,存在不留刀法痕迹的留白。触唇瞬间,令你有咂巴的快感以及周围空气受到氤氲的袅袅清雾(牛黄小语)。
  请看这一首小诗:简单爱/简单得 像王小妮手上的白毛衣/左手拔针 右手绕线/简单得 像叶芝的一生/不说等你老了 只说今天 今天啊/我是多么的爱你。梧桐雨梦的诗《简单的爱》简单得像一杯白开水。我走进梧桐雨梦客厅,对她声明不喝各色带糖的饮品包括茶,她就给我倒了一杯我需要的白开,暖而微烫,丝丝地冒着热气。这首《简单的爱》正如这杯水一样达到我《牛黄小语》框定的诗的艺术水准。而施诗人的《画莲》具有异曲同工之妙。语言的简,内涵的精,手法把握恰到好处,如庖丁解牛,其刀法游刃有余。精准,精到的弹性语言,妙趣,恢谐的技术术语,令读者的五官六感紧急调动起来。享受这诗美的盛宴。
  必先按捺住半池涟漪、三两
  觊觎之心。必先
  铺陈一段清白的历史
  安放
  中国画,讲究成竹在胸和意在笔先。不考虑好谋篇布局、行文章法是画不好一幅画的。一般是不慌不忙落笔才好。就好比一位围棋九段高手,手执一子, 思量半日,下三步敌我双方的谋略清晰才肯予它落地生根。莲,楚楚动人。任何野蜂狂蝶均有凯觎之心。你!是正人君子吗?是。那么,你将那滚开沸腾的心冷却下来吧,把你粗野的爪子藏起来吧!请你慢慢地、悄然地接近爱情。首先,敞开你的心怀,把那洁白的宣纸打开,屏住你的呼吸。让你自己与你心中的莲互相听到双方的心跳。安放爱情的地方,容不下别的东西。画莲如画爱情。爱情需要细致周到呵护。爱情如心中的莲花,娇嫩而美丽。啊!请你小心又小心,千万不能大意。
  眼里最明晰的那朵。走笔
  渲染,漠视多余的水分。如爱情
  曾经有一位名诗人大卫在一首题为《闪亮》的诗中,这样来描述爱情:积雪所剩不多/树枝还是去年的样子/更多的光线飞成了天鹅/张开双臂,永恒是一根绳/死亡是另一根绳/爱你就是两根绳子/互相拧着/你和我:水珠一样滴落。
  对于这首脍炙人口的爱情诗作,诗评家、诗人昌政姿态是这样议论的:闪亮的是爱情,然而短暂、易逝,“你和我:水珠一样滴落”。在有限(死亡)中追求无限(永恒),所谓的爱情就是永恒与死亡拧出的附产品,珍贵,然而悲壮。爱如积雪,所剩不多;爱如树枝,还是去年的样子;爱如光芒,飞成了天鹅:除了赞美,我们还能说些什么?爱你就是两根绳/互相拧着,你和我:水珠一样滴落。
  爱,就是纯纯的爱,有如山楂树之恋。不包涵有没有好爸爸,不包括房子、车子、票子和位子。爱的纯粹有如施诗人的诗,简洁没有多余的水份。浓浓的爱有如学过美术专业的施画家的那朵莲花,散放着圣洁光芒的莲花。明晰生动,天生丽质。走笔画莲如斯,落笔写诗如斯。
  当我们拿起文房四宝,无论是写或画,凡事不当耍,让我们心存恭敬之心:漠视多余的水份!
  这,才是真诗。
  这,才是好画。
  
  牛黄,原名黄吉韬,现居广西柳州。

读施施然的两首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