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提起“梧桐”,我们的脑海里不禁闪出这样的句子:“梧桐一叶落,天下尽知秋”,“一声梧叶一声秋,一场秋雨一场寒”。梧桐,似乎极其类似于苏轼笔下的“鸭子”:鸭子第一个体会到“春江水暖”,而梧桐呢,也率先告诉人们,秋天来了!
其实,在中国的传统文化中,梧桐向来是一种略带伤感和神秘感的树。“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金井梧桐秋叶黄,珠帘不卷夜来霜”,“人烟寒橘柚,秋色老梧桐”,“春风桃李花开日,秋雨梧桐叶落时”,“梧桐树,三更雨,不道离情正苦。一叶叶,一声声,空阶滴到明”……
似乎所有的秋风秋雨里都该有一棵古老的梧桐树。树间流淌着秋声,树叶飘飞着秋意,总是有点寂寞,有点苍凉。
难道不是吗?李煜的梧桐满溢着落魄,“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相见欢》)。他登上西楼,举头见新月如钩,钩起一串旧恨新愁;低头看桐荫深锁,锁住了满院清秋。重门深锁,顾影徘徊,只有清冷的月光从梧桐枝叶的缝隙中洒落下来。囚禁生活中的南唐帝王,过去是居万民之上的君主,而今沦为阶下之囚,万千愁绪,满腔幽愤,尽在其中:亡国之恨何时了?
李清照的梧桐哀痛欲绝,“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声声慢》)——丈夫去世、物是人非,茕茕孑立、形影相吊,国破家亡、独守空房的女词人伫立窗前,雨打梧桐,声声凄凉,催人泪下,堪称写愁之绝唱。
元代徐再思的梧桐凄婉惶惑,“一声梧叶一声秋,一点芭蕉一点愁”《水仙子·夜雨》——深秋孤夜,夜雨滴打着梧桐和芭蕉,每一声都引起相思之人的阵阵秋思和缕缕愁绪。这既是一首雨夜相思曲,又是一幅凄风苦雨的秋夜图!面对此景,相思之苦怎能不从词人心底潜滋暗长?
其实梧桐本是一种生机勃勃的树,在春天特别青翠,在夏天尤其茂盛。梧桐树高大挺拔,树干光滑,被视为良木。早在两千多年前,梧桐就与传说中的百鸟之王——凤凰联系在一起。“凤凰鸣矣,于彼高冈。梧桐生矣,于彼朝阳”(《诗经·大雅·卷阿》),诗人用凤凰和鸣,歌声飘飞山岗;梧桐疯长,身披灿烂朝阳来象征品格的高洁美好。所以至今民间还流传着这样一句谚语“栽下梧桐树,引来金凤凰”。具有高贵圣洁禀性的凤凰,只选择梧桐树栖息,足见梧桐所具有的神异性。庄子在《秋水》中也说:“夫鹓鶵发于南海,而飞于北海,非梧桐不止。”鹓鶵是古书上说的凤凰一类的鸟。它生在南海,而要飞到北海,只有梧桐才是它的栖身之处。这里的梧桐也是高洁的象征。因此,古代有“栽桐引凤”之说。
更有意思的是,古代传说“梧”是雄树,“桐”是雌树,梧桐同长同老,同生同死,且梧桐枝干挺拔,根深叶茂,民间有“梧桐相待老,鸳鸯合双死”之说,因此,在诗人的笔下,常以梧桐表示男女之间至死不渝的爱情。如乐府民歌《孔雀东南飞》中颇具想象力和浪漫特色的尾段“东西植松柏,左右种梧桐。枝枝相覆盖,叶叶相交通。中有双飞鸟,自名为鸳鸯。仰头相向鸣,夜夜达五更”这幅美妙、神异的图景寄寓了人们对纯洁爱情的企盼和对幸福生活的渴求。
李贺的《李凭箜篌引》中,作者对乐声的神奇怪异的描绘和对李凭卓越的演奏技艺的赞赏往往令人神驰遐想。那种“昆山玉碎凤凰叫,芙蓉泣露香兰笑”般的乐声从哪儿流出来的呢?——“吴丝蜀桐”。梧桐又被称为柔木,可以用来制琴,其中最著名者,乃汉人蔡邕以梧桐制成的“焦尾琴”。据《汉书》记载,蔡邕在吴地遇到有人以桐木烧火煮饭。深通韵律的蔡邕听到桐木燃烧爆裂之声非同凡响,断定是良木,于是将这段桐木抢救出来,制成琴,其音果然妙不可言,因其尾部已被烧焦,所以称为“焦尾琴”。有吴地的精丝、蜀地的良桐制成的箜篌,再加上李凭的高超技艺,当然能弹奏出“女娲炼石补天处,石破天惊逗秋雨”般的艺术效果来。
高大挺拔的枝干,久栖于上的良禽,雨打桐叶的秋声,绕梁不绝的琴音,以及围绕它上演的一个个动人的故事,这一切都会拨动人们的心弦,启迪人们的情思,带给人们丰实的想象和充盈的灵感。难怪现代作家郁达夫在《故都的秋》中都不忘对“梧桐”的遥想。真是说不尽的梧桐啊!
朱香平,教师,现居湖北襄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