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文PLUS 教研 文学教育下半月 2011年第1期 ID: 155357

[ 徐晓玲 文选 ]   

假如《骑桶者》没有骑桶

◇ 徐晓玲

  内容摘要:卡夫卡的《骑桶者》描写了奥地利帝国战争期间最艰苦的一个冬天中的真实情况:缺煤。这篇小说颇具神秘荒诞色彩,用精炼的笔墨、精巧的构思,通过真实和虚构、沉重和诙谐的完美结合,把那个时代的真相告诉了读者,也把自己的内心展现给了读者。
  关键词:卡夫卡 故事 人物分析
  
  弗兰茨·卡夫卡,是奥地利小说家,也是20世纪最伟大的小说家之一,被公认为西方现代派文学的鼻祖。他生活在奥匈帝国行将崩溃的时代,又深受尼采、柏格森哲学影响,对政治事件一直抱旁观态度,故其作品大都用变形荒诞的形象和象征直觉的手法,表现被充满敌意的社会环境所包围的孤立、绝望的个人,成为席卷欧洲的“现代人的困惑”的集中体现,并在欧洲掀起了一阵又一阵的“卡夫卡热”。
  卡夫卡笔下描写的都是生活在下层的小人物,他们在这充满矛盾、扭曲变形的世界里惶恐,不安,孤独,迷惘,遭受压迫而不敢反抗,也无力反抗,向往明天又看不到出路。
  《骑桶者》正是一篇这样的由第一人称写就的故事。故事描写了奥地利帝国战争期间最艰苦的一个冬天中的真实情况:缺煤。叙事人提着空木桶去寻找火炉用煤。路上,木桶像一匹马一样驮着他,竟把他驮到了一座房屋的第二层;他在那房屋里颠簸摇摆得像是骑着一匹骆驼,煤店老板的煤场在地下室,骑桶者却高高在上。他费尽力气才把信息传送给老板,老板也的确是有求必应的,但是老板娘却不理睬他的需求。骑士恳求他们给他一铲子哪怕是最劣质的煤,即使他不能马上付款。那老板娘却解下了裙子像轰苍蝇一样把这位不速之客赶了出去。那木桶很轻,驮着骑士飞走,消失在大冰山之后。
  卡夫卡的许多短篇小说都具有神秘荒诞色彩,这一篇尤其如此。一个空木桶,作为匾乏、希求和寻找的象征,飞着把“我”带到一个连小小的要求也得不到满足的地方——所有这一切都足以引发人们对小人物的同情与担忧,他们将何去何从,他们只能走向灭亡?在感慨之余,又有一个问题浮上脑际:骑桶者为什么要骑桶?假如骑桶者没有骑桶故事会怎样?
  第一,从骑桶者本身来看,有两方面原因。
  表面原因:天冷无煤“飞”比“走”快。小说开头写“我”家里没有煤时,“我”眼中的景物都带上了悲凉的色彩:“火炉里透出寒气,屋子里充满了严寒;窗外的树僵立在白霜中;天空犹如一块银色的盾牌,挡住了向他求救的人。我必须有煤!我不能冻死!我的身后是冰冷的炉子,面前是冰冷的天空。”这都展现了“我”内心的悲凉和“煤”对“我”的重要性。这时候,“煤”无疑是我的救命稻草,而且是在无边无际的汪洋大海中快要没顶之人的最重要的救命稻草。所以我不能慢吞吞的走去,最快最好的当然是“飞”去。
  深层原因:“我”自尊心强,但又是一个小人物,畏惧和人交流。“我”能够骑着桶飞行,表明我很“轻”很“轻”。这里的“轻”不单单显示我身体重量的“轻”,也暗示我身份地位的“轻”。“我”果真是一个在当时社会卑如草芥,微如尘埃一样的人啊,轻的甚至可以骑着一个小小的桶飞行!“我”骑着桶只是在空中呼喊,不敢冲进店里,“我”害怕和老板娘正面接触,害怕看到老板娘鄙夷的神色,这也展现了“我”既有自尊又畏缩自卑的心理。这里的“我”如同卡夫卡许多小说中惯常刻画的主人公一样,战战兢兢,自怨自艾,面对一个强大的世界全然无力,飞着去,也最方便“我”撤退。小说借助飞翔这一虚构情节真实地展现了“我”心灵的真实。心灵的真实才是最重要的真实,也是更为深刻的真实,这一切都深深感染了读者。
  第二,从卡夫卡的角度看,拎桶走去,作品内涵单一;骑桶飞翔,作品内涵丰富。
  如果作者用一种沉重的笔触写主人公拎着煤桶去借煤,被拒绝,作品可能会是惯常看见的“控诉型”小说:
  控诉人民生活艰难,批判社会冷酷无情。
  主人公是值得怜悯的,煤店老板(娘)是值得谴责的,作者和读者都是同情主人公的,这样的作品内涵和指向就比较单一。而现在这样用“骑”代替“拎”,用“轻”来处理“重”,则使“借”与“被借”双方都有两个或更多的层面:主人公的处境是悲惨的,但他同时又是自嘲的,对自己的处境有清楚的认识,他畏缩、自卑、惶恐,是一个立体的人;煤店老板娘是否值得谴责也变得不确定了,因为她是否真的听到了借煤者的吁求是不确定的,飞翔的方式恰恰避免了她和借煤者的直接正面接触;作者的叙述表面上是冷静的,甚至是冷嘲的,但内里却有深切的同情,而且,他的表达目的不再限于具体事件,而是显现了世人沟通的匮乏,以及一种心灵的饥饿。总之,“骑着桶”去要煤,就使《骑桶者》显得新颖而内涵丰富。
  第三,从作品本身看,“骑桶飞行”正体现了虚构的魅力。
  可以想像,假如《骑桶者》没有骑桶,就和安徒生的《卖火柴的小女孩》等童话极其类似。人物相同,都是生活在生活最底层,连温饱都得不到解决的穷苦百姓;主题相同,都表现下层人民的苦难生活,都揭露批判了当时的社会现实;人物的欲求相同,他们没有太高的生活要求,一个只要能把火柴卖掉,一个只要有一点点煤来取暖便可——要求非常卑微;结局相同,最后都在寒冷中离开的人世。如此,虽不叫落入俗套,但未免有些简单。但卡夫卡就是卡夫卡,《骑桶者》“骑桶飞翔”这个情节使小说的面貌发生了根本性的改变,与传统的现实主义小说完全区分开来。卡夫卡总是把虚构自然地嵌入现实之中,他的故事从来都是荒诞的,夸张变形的,比如《变形记》,比如《饥饿艺术家》,比如《乡村医生》等。而“我”骑桶飞行、老板娘用围裙把我扇走、“我”浮升到冰山区域等这些虚构,却是镶嵌在颇具真实性的描写中,相互交错,相互扶持,读者更愿意抛弃对虚假与现实的苛刻探求,转而思索卡夫卡如此用心良苦背后所要传达的思想。卡夫卡小说的思想和主题总是沉重的,虽然他总是乐此不疲地写着些无关紧要的小人物,展现出的却是一个社会、一个时代的面貌,流露出的是一种对生活、对社会的畏惧和无所适从。主题的确是沉重的,但卡夫卡却总能用带着诙谐、带着幽默的笔触来写。就像《骑桶者》“骑桶”这一情节的出现,为小说开篇压抑的气氛无疑是增添了一抹亮色,但随着情节的发展,越来越能体会到,这分明是一种辛酸的自嘲,“含泪的微笑”,文章隐藏的沉重分明是有增无减,卡夫卡的小说可以让人发笑,但笑完之后全是心痛。卡夫卡给读者留下的思考空间远远超过文字本身的篇幅,这正是卡夫卡小说的魅力之所在。
  卡夫卡在《骑桶者》这篇小说有限的篇幅中,用精炼的笔墨、精巧的构思,通过真实和虚构、沉重和诙谐的完美结合,把那个时代的真相告诉了读者,也把自己的内心展现给了读者。他的作品如利斧一样劈开了人们冰冻的心海,影响着一代一代身处困境的人,使人们更好地看清自己,洞察生活。
  
  徐晓玲,教师,现居湖北襄阳。

假如《骑桶者》没有骑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