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文PLUS 教研 文学教育下半月 2010年第3期 ID: 156676

[ 李桂芬 文选 ]   

言笑如花的作文语言

◇ 李桂芬

  一
  作家贾平凹说过,文章是孔雀,语言就是孔雀的彩屏;文章是锦缎,语言就是经纬绵缎的彩线。“无翼而飞者,文也。”但我们大多数同学,尽管你选读了文科,你们写的文章却没有“飞”起来,这原因之一就在于你们笔下语言的羽翼还不丰满。“言而无文,行之不远”,连精通“春秋笔法”的孔子,也在这点上警策过自己,当然,也少不了有告诫他的弟子们的意思的。
  要笔下生花,首先得语言如花,或是胜过花。
  “为人性僻耽佳句,语不惊人死不休”,可见杜甫诗圣的宝座,是耗费了“死不休”的心力破门而入,才登上去的。我们同学动笔是怎么做的呢?想想自己,也该可以清醒三分了。
  苏轼评唐宋丹青高手画的水有“死水”“活水”之分,文章的语言也是有死活之别的。发之于心,缘情而出的笔下语言,本应该是活的。而我们不少同学笔下的文字,除了有干瘪的概念、强塞给读者的学生腔,再也寻不出一点什么来。说得难听一些,如同看僵尸死草。
  我们读文章时,只要心醒过来,情融进去,就会有好的语言“活”在你的眼前。“我又掬你入口,便是吻着她了。我送你一个名字,我从此叫你‘女儿绿’好么?”爱恋、欣喜、激赞之情的火苗,闪动在朱自清的笔端,也燃烧在他的心中。“春天是小姑娘,花枝招展的,笑着,走着。春天像健壮的青年,有铁一般的胳膊和腰脚,领着我们向前去。”这是活的语言,它有形活现在眼前,有色亮在心中,有声萦在耳际,有情有韵跳动在字里行间。
  我读《纪念刘和珍君》,看到的不是纸上的文字,而是“出离的悲愤”在重压下喷出的火焰,是鲁迅人格的剑刃闪出的寒光。
  我们笔下的语言,也应该是:山泉中一路跳动的水花,枝头上含苞或开放着的花朵;或是少女的微笑,或是仇鬼的狰狞。它可静如母亲腹中的婴儿,动如钱塘的潮汐。它是乐章的一节拍,有声色,有韵律,有起伏,在这些之外,还应该有读者能感应得到又难说清楚的东西。
  二
  充分地表达情绪,把情绪的热能充分地爆出来,这是在稿纸上爬行的人不敢作喘息的努力。言多于意就太不可取了,高手是心中有十分,文字中爆出的能量是十二分或十八分。它像瞬间的高压击电,碰撞的是一点,或一线,映亮的却是南天的一片天空。
  这不可能是西皮轻松的。“求物之妙,如系风捕影,能使是物了然如心者,盖千万人而不一遇也;而况能使了然如于口与手乎?”大才东坡体味到是“千万人而不一遇”。他也感叹“辞至于能达”,“了然于口与手”之难了。
  十月怀胎,行文时语言的分娩也是有阵痛的。
  在阵痛中挣扎,语言的生命就会常新。
  三
  对我们来说,该怎么做呢?我认为,只要同学们不畏缩,不偷懒,就不是上天无路。拿过书来,翻开;打开好文章,读!就会找到路径的口子。清点一下记忆的仓库,我便发现“通天的梯子”了。
  其一,用典型的个例,可以十二分地渲泄心中的情绪,趣味气息倍增。例如:
  他这个人呀,谁家的母鸡进了他家的院子,不下个蛋,他从不肯放它出门。(浩然《金光大道》)
  他(指增疤叔)小时候很顽皮,拉屎都要爬到树丫上去。(孙犁《增疤叔》)
  年青的画家常以他家为沙龙,通宵达旦地聊。他家的猫也知道了毕加索,一次冒雨从垃圾堆叼回一本书,封面上是那《亚威农的少女》。(贾平凹《画坛狂人王炎林》)
  这类作为典型个例的语言材料,多来自生活中,来源于群众口语。语言修养,也要留心从生活中采集材料。
  其二,用虚笔,由实及虚,也能收到充分表达情绪的效果。有下面的例句:
  有时,外面下雨心里却晴着,又有时,外面晴着心里却下着雨……心晴的时候,雨也是晴的;心雨的时候,晴也是雨。(汪国真《雨的随想》)
  拿起扫把/一伸手/你扫去的/是思想苗叶上的灰尘!
  端起铲子/一用力/我们铲去的/是心灵玉石上的斑痕!
  步进寝室,教室/一弯腰/你我拾起的/是失落了的自爱与自尊/(马征《让我们并肩举起双手,托起校园的春色》)
  如果同学们回忆一下《我的空中楼阁》中写小路的句子,就会品味出实笔是柴禾,真正燎原李乐薇情绪火焰的却是虚笔。
  其三,用比喻可以收到“使玩之者无穷,味之者不厌”的效果。这同学们也会想起李乐薇的“山中有了小屋……”这一组妙句。我还可举出几例:
  其石之突怒偃蹇,负土而出,争为奇状者,殆不可数。其嵌然相累而下者,若牛马之饮于溪;其冲然角列而上者,若熊罴之登于山(那山石高高耸起,层层累叠着,状势倾斜向下的,像牛马探下头在山溪中饮水;那猛然向前伸去,如兽角一样排列着突起的,又像是熊罴在登山。)(柳宗元《钴鉧潭小丘记》)
  (满井)冰皮始解……清澈见底,晶晶然如镜之新开,而冷光之乍出于匣也。(袁宏道《满井游记》)
  同学们还会想起朱自清描写荷塘的那些句子,它能予无形的意以有形的画面,或能把静态展示成动态,读来妙趣无穷。
  夸张、排比、反复这些修辞,也都有助于情绪的表达。读书时,只要你能细细地品味,自会体味得到。
  言丰意足易,言简意赅难。这“难”字正是我们该留心,该用功的地方。下面诗句中是与杜甫同时代的真人,你看他是怎么用笔的:
  知章(贺知章)骑马似乘船,眼花落井水底眠。/汝阳(汝阳王李进)三斗始朝天,道逢曲车口流涎,恨不移封向酒泉。/左相(即李适之,唐天宝元年任左丞相)日兴费万钱,饮如长鲸吸百川,衔杯乐圣称避贤。/……李白一斗诗百篇,长安市上酒家眠,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家仙。/张旭(书法家,擅草书)三杯草圣传,脱帽露顶王公前,挥毫落纸如云烟。(杜甫《醉中八仙歌》)
  这是“醉中八仙”中的五位,透过杜甫的文字,可知他们都是酒狂,傲气逼人,才气冲天,疏财纵酒,放浪不羁,但五人“狂”得各不相同,各有个性。而每人杜甫只用二三句,十几二十几个字,不同性格的狂劲儿,就浮雕般的活现在我们眼前了。奥妙在哪里呢?不必问杜甫,只要我们细看诗句就明白过来了。1、他选出了最能凸现人物性格特征的典型事例,这就是个例,如“眼花落井水底眠”,“道逢曲车口流涎”,“天子呼来不上船”,“脱帽露顶王公前”,皆是。即使换个人写上千字,也不及这七个字的力度。2、是夸张,这不只是“饮如长鲸吸百川”一语,而是句句都透出夸张的气息,既透出了笔下人物的豪气,也透出了诗人的豪气。3、是比喻的点缀,如“如长鲸吸百川”,“如云烟”。这三味“药”熬在一起,八仙(这里只摘出了写“五仙”的诗句)的“仙气”就飘出来了。
  可见诗圣原来也是“言圣”!
  四
  活的语言,活而不死;或流光溢彩,或荡气回肠。其深层的根源,还不只是在“言”这一面上,而是在“人”那一方的方寸中。刘勰在《文心雕龙·情采》中说“五情”(喜、恕、哀、乐、怨)发而为辞章”,又说“情者文之经也,辞者理之纬也;经正而后理成,理定而后辞畅。此立文之本源也。”言发之于心,其活力的源头是情。这就如同霓红灯的迷人光色不源自灯,而是因为它接通了电源。作者的方寸有泉在涌动,喷出,语言的溪流或“幽咽冰下”,或“争瓶乍破”,一路抑抑扬扬,高吟低唱,总是能流出神韵来。
  缺少了这一源头,任何方法与修辞都是僵死的。
  语言的功夫更多的不在言辞面上,而在言辞的背后。“水性虚而沦漪结,林木实而花萼振”,这句话说破了作文语言修养的途径。
  文章要是我的,首先得语言是我的。真正自己的语言,洋溢作者性情的语言,折射出自己灵魂光色的语言,只能我言出我口,发诸我心。
  活的语言不只是词的集合,也不只是修辞的技巧;它是真情凝结成的冰凌。
  
  李桂芬,教师,现居湖北嘉鱼。

言笑如花的作文语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