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文PLUS 教研 文学教育下半月 2011年第5期 ID: 155686

[ 李红普 文选 ]   

《诗经.国风》中的江河川流水意象解析

◇ 李红普

  内容摘要:《诗经·国风》中的水意象有单纯水意象和复合水意象之分。在单纯水意象中,江河川流水意象是其主体。人类文明籍水而生,周代文化与水不可分离。通过对《国风》中的江河川流水意象进行分析,可以窥见《诗经》单纯水意象内涵的丰富性及其成因。
  关键词:《诗经·国风》 水意象 内涵解析
  
  自20世纪80年代以来,众多论者从不同的逻辑范畴,依据不同的标准,对意象进行了各不相同的类型划分。就来说,大致可分为单纯水意象和复合水意象两种。通过对《诗经·国风》中的水意象外在呈现方式进行研究,对于探究《涛经》深层内涵具有非同寻常的意义。《国风》中的单纯水意象是指不需要借助其他物象,仅依靠“水”物象自身就能产生表意功能的意象,诗中的大部分篇目都属于单纯水意象。就其物象形态而言,江河川流水意象是《国风》单纯水意象的主体。
  
  一 水与人类文明
  
  历史学与人类学的研究表明,人类的早期文化,多依河流而起,河流文化促进了人类文明的发展。从世界范围来看,几乎所有的民族神话传说中,都有关于洪水泛滥的故事。在西方如布里亚特人的创世神话认为,起初世界上只有水,天神命令一只大龟仰于水上,于是才得以在它的肚皮上造出大地。在东方如吉尔吉斯斯坦的神话里也说,宇宙之初,只是汪洋一片,中有一只黑色公牛,大地挂在它的角上。《圣经》中“洪水灭世”的记载,则记述了人类在洪水中毁灭又再生的内容。中国更是有很多典籍涉及到了关于洪水的描述。《尚书·尧典》中有“汤汤洪水方割,荡荡怀山襄陵”。《吕氏春秋·爱类》亦有“昔上古龙门未开,只梁未发,河出孟门,大溢逆流,无有丘陵沃衍平原高阜,尽皆灭之,名日鸿水”。《淮南子·本经训》也有“共二氏振滔洪水,以薄空桑”的载述。此外像大禹治水等水生传说都在中国广为流传。由此观之,水与人类文明休戚相关。
  
  二 水与周人的关系
  
  1、生存的根基
  水是一切生命存在的前提,上古先民更是依赖于水才能繁衍生息,《诗经》中有不少篇章都反映了这一历史事实。周之先祖多次逐水迁徙。《大雅·公刘》是周人自述其创业历程的史诗,诗中写到:“笃公刘,逝彼百泉,瞻彼溥原;乃陟南冈,乃觏于京”“既景迺冈,相其阴阳,观其流泉。”最后才选定“芮鞫”即河曲内侧作为聚居之地。《大雅·绵》则记述了周太王古公宣父自豳迁到歧周的历史:“古公亶父,来朝走马,率西水浒。至于歧下,爰及姜女,聿来胥宇”并最终“筑室于兹”,寻找到理想的生存之地。
  出于对水的生存依赖,上古先民对水源地进行了虔诚祭祀,周代甚至出现了对河川之神的官方祭祀。《周礼》说:“天子祭天下名山大川,五岳视三公,四渎视诸侯,诸侯祭其疆内名山大川。四渎者,江、河、淮、济也。”《涛经·大雅·云汉》详细记述了周宣王时祈雨的情形:“靡神不举,靡爱斯牲,圭璧既卒”,圭玉牺牲都拿去祭祀全部神灵;“不殄禋祀,自郊徂宫。上下奠瘗,靡神不宗”,从郊区到宫廷处处都在祭神求雨。从祈雨的虔诚程度,也可以看出周人对水的高度依赖心理。可以说,离开了水,周人将无法生存,《诗经》的很多诗歌都将失去根基。
  
  2、生活的场所
  当周人祖先寻找到理想的水滨泽畔定居下来之后,他们便开始了辛勤的劳作。《诗经》中很多作品都提到的采摘、捕捞等农业生产活动,无不与水关系紧密,河水两岸肥沃的地方成为主要的劳作场所。
  采集生产是人类先祖最早进行的一种生产活动,在农耕生产方式出现之前,一直是人类食物的重要来源。王巍《诗经民俗文化阐释》中说:“《诗经》时代随着农业生产的发展,物质生活的丰富。对生态资源的认识,人们采集的范围比远古时代拓宽了许多。”睬集水生植物是当时的重要生产生活。《周南·关雎》云“参差荇菜,左右流之”、“参差荇菜,左右采之”、“参差荇菜,左右笔之”,描绘了水中采摘荇菜的情景;《召南·采蘩》写到:“于以采蘩,于沼于沚”、“于以采蘩,于涧之中”,展示了水边采择白蒿的场面。
  除采集之外,渔业生产更是与水紧密关联,《诗经·国风》中很多诗篇都涉及到了这类题材。《召南·何彼秾矣》“其钓维何?维丝伊缗”,写钓鱼之线;《卫风·竹竿》“籊籊竹竿,以钓于淇”,言钓鱼之趣;侪风·敝笱》“敝笱在梁,其鱼鲂鳏”,说捕鱼之器;《卫风·硕人》“施罛濊濊,缒鲔发发”,抒获鱼之乐。另如《卫风·考槃》“考槃在涧,硕人之宽”写依河流溪谷旁架木构屋,《陈风·东门之池》写池中沤麻,《魏风·伐檀》写伐木逐水运输等等,无不与水相关。
  
  3、精神的家园
  水畔泽岸同样是诗经时代民众节日风俗的欢聚之地,婚恋、祭祀、祓禊大都在水边举行,并籍水寄寓其精神渴求。
  水边是民众的欢聚之所。卫郑等地有幽期密约的恋爱习俗,男女在河边相见,互诉衷肠。在诗经时代,还有未婚男女仲春之月,奉令而奔的习俗,《郑风·野有蔓草》就反映了这一习俗:“野有蔓草,零露溥矣。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野有蔓草,零露滚滚。有美一人,婉如清扬。邂逅相遇,与子偕臧。”诗歌反映了青年男女仲春时节邂逅相遇后自由结合的情景。陈子展云:“《野有蔓草》,序谓男女失时,思不期而会焉。《笺》云,《周礼》仲春之月,令会男女之无夫家者。意谓此写奔者不禁之诗。《毛序》、《郑笺》,未为不是。且奉令而奔,有何不可?奴隶主之泽有时下流,故奴隶男女失时者有思遇时矣。”可见,泽畔相会已成为当时的一种习俗。
  不仅如此,水畔还是祭祀、祓禊的地方。人们常在初春时分祭祀高襟,乞求生子,并在上巳节进行祓禊。上巳,是指农历每月上旬的已日。三月上巳,是诗经时代的一个重要节日。当天,人们要在流动的河水中洗掉宿垢,拔除疾病和不祥,称之为“禊”、“祓禊”。孙作云《诗经恋歌发微》曰:“‘祓’字本是‘拔’字,言拔除、拂除病气之意;‘禊’字就是‘(氵絜)’字,言修漯、净身之意”。《郑风·溱洧》就描绘了上巳节的盛况:“溱与洧,方涣涣兮。士与女,方秉茼兮。女曰:‘观乎?’士曰:‘既且。且往观乎!’洧之外,洵訏且乐。维士与女,伊其相谑,赠之以勺药。
  溱与洧,浏其清矣。士与女,殷其盈矣。女曰;‘观乎?’士曰;‘既且。且往观乎!’洧之外,洵訏且乐。维士与女,伊其将谑,赠之以勺药。”对于此词,朱熹释曰:“盖洧水之外,其地信宽而可乐也。于是士女相与戏谑,且以勺药相赠而结恩情之厚也”。《韩诗》,也说:“《溱与洧》,说人也。郑国之俗,三月上巳之日,于两水上招魂续魄,拂除不祥。故诗人愿与所说者往观也。”由此可见,时人与水滨泽畔的不解之缘是有着深厚的情感根基的,水也就自然成了诗经时代人们的精神家园。
  
  三 单纯水意象统计分析
  
  若对《诗经·国风》中水之象进行统计,我们可以发现直接提及水名的共有25首,涉及河流11条,依次是:河、汉、江、济、淇、溱、洧、汶、汾、渭、沁。其中写到河的最多,共有8首:《周南·关睢》、《邶风·新台》、《郞风·柏舟》、《卫风·硕人》、《卫风·河广》、《王风·葛藟》、《郑风·清人》、《魏风·伐檀》;其次是淇水,共有4首:《邶风·泉水》、《郞风·桑中》、《卫风·氓》、《卫风·竹竿》。其余河流涉及一到两次不等。
  如果对上述诗篇进行分析,我们不难看出《诗经》单纯水意象内涵的丰富性。涉“河”的8首诗歌,几乎每一篇的水意象指涉都不相同:《周南·关睢》以水表意,写窈窕淑女之求之不得;《邶风·新台》以水衬景,写情感追求的失落;《都风·柏舟》以水言情,言不被理解的苦闷;《卫风·硕人》以水喻人,写出嫁陪侍之众;《卫风·河广》以水言志,写不畏路途迢遥的思归心情;《王风·葛藟》以水泄忧,写寄人篱下之苦;《郑风·清人》以水映人,写武士之英武;《魏风·伐檀》以水衬情,写伐木之人内心波澜渐起有所觉悟。
  除江河川流水意象之外,《国风》中还有雨、雪、霜、露等其它形态的单纯水意象。水作为一种化学物质,液态是其存在的常态形式,但在一定的物理气候条件下,水又会以其它形态呈现出来。雨、雪、霜、露等从物理属性来看,其化学成分和水一样;从它们的意象功能来看,基本上都是从水意象的内蕴衍生转化而成。雨意象多寓愁苦之意,霜意象与羁旅行役契合,泉意象表达忧愤之情,冰意象透出主人公内心几丝凉意,雪意象流露出主人公对世态炎凉的几许伤悲,而霜意象却显出心仪女子的冰清玉洁,不染纤尘。总体来说,河流之外的其他形态水意象,多与负面情绪有关,这也从侧面展现了诗经时代社会的急剧动荡和人们情感世界的丰富。

《诗经.国风》中的江河川流水意象解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