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到了,我问上幼儿园大班的女儿现在是什么季节。女儿脱口而出:“是秋天。”我又追问:“秋天和夏天相比,有哪些变化?”女儿眨着大眼睛说:“秋天是黄色的,天不热了,树叶子往下落了。”我心中窃喜,女儿竟然知道这么多。我乘势补充说:“还有大雁向南飞。”女儿愣在那儿,在记忆里搜索了半天,不解地说:“大雁是什么样子呀?我怎么没有见过大雁往南飞呀?”
女儿这一问触动了我的心弦。是啊,我们整天奔波在城市间,淹没在人海中,有多少时间静下心来去看看头顶的天空和飞鸟。
小时候,家住苏北乡村,秋天,我会在放学后和伙伴们不走大路,专抄小道,溜田埂,跨小沟,横穿高粱地。我们常常看到一群群的雁阵。他们灰黑的脊背驮着蓝天白云,如楫的双翅煽动金风玉露,一只衔接一只,一群簇拥一群,宁静而安详地飘过天空。我往往痴痴地驻目良久,直至一个个黑点最后消失在视野中。那群雁南飞的壮观景象给我的童年以无限的遐思和诗意的熏陶。
童年的生活虽然艰苦,但每一天都充满期盼,兴味盎然:粘知了,钩鳝鱼,烤地瓜,捅蜂窝,嚼甜秸,挖芋头……春天来了,折一根青青芦苇,用镰刀雕个口哨,一路狂奔,一路吹着不成调的歌谣。夏天一到,荷花就开,采片荷叶,扣在头上,光着黝黑的脊背,三五成群地在树荫下滚玻璃球,玩热了,就扑到河里“捉工兵”。中秋一过,香了桂花,红了石榴,不管男娃女娃手不离瓜果,不管女娃男娃一身瓜果香。大雪纷飞时节,就在温暖的牛屋、马棚围着火盆听老人们讲古……
那时候的我们是“野生的”,而现在的孩子则是……
如今,孩子出门看到的是林立高楼,如潮车流,回家玩的是电脑游戏,芭比娃娃;开口肯德基,闭口麦当劳:现代十足,洋味十足。我们是否想过把孩子带到麦地稻田,让他们分清五谷?我们是否想过把孩子带到溪口河边,让他们静听鱼儿吐泡?我们是否想过把孩子带到柳树下,田埂上,聆听鸟语声,品味稻花香,仰看高天上流云,俯视清溪中游鱼,让孩子尽情地撒欢?造物主赐给的大自然,竟被硬生生地隔离在孩子的生命之外,这到底是我们的疏忽、无奈、愚昧,还是“残忍”?
过多的关爱和呵护磨灭了孩子的灵性和野性。
本该自由成长的孩子,成了家庭圈养的“宠物”。
也许我们经常把孩子带到“公园”“湿地”“园林”去感受自然,然而我认为,如果仅仅满足于此,实在是对孩子天性的一种蔑视和亵渎——人离真正的自然太远了。
初中课本上有一篇鲁迅先生的散文《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这是一篇让几代人产生强烈精神共振的美文。稍有文墨的人也许对鲁迅的其它文章敬而远之,而对这篇文章却永远挥之不去。“碧绿的菜畦、光滑的石井栏、高大的皂荚树、紫红的桑椹”,还有那“长吟的鸣蝉,伏在菜花上的肥胖的黄蜂,从草间直窜向云霄的叫天子”,这些孩子眼中奇异的美景就是他们的精神伊甸园,以至于成年以后重温此文,还会唤起对那段时光的美好回忆与无限嗟叹。如今我在教学中,看到学生们捧着课本读到这段文字时,竟是面无表情,木讷平淡,看不到期盼已久的欣喜与唏嘘。我不禁感到一阵隐痛,孩子们,你们的“百草园”呢?是谁藏起了你们的“百草园”?
玩是孩子的天性,天性是“天”定的规律。
践踏个性,“天”理不容!
女儿缠着我要从网上看大雁南飞,我郑重地对她说:“爸爸带你去田野等待南飞的大雁。”
李中华,教师,现居江苏姜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