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罢李之仪的《卜算子·我住长江头》之后,我认为前人对这首《卜算子》的评价“深得民歌的神情风味,明白如话,复叠回环,同时又具有文人词构思的精巧”,十分中肯。这首词也深深的打动了我,让我百读不厌,感受良多。在这首词里,“长江水”三字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它既是全词的抒情线索,又是悠悠相思、无穷别恨的触发物和象征,还是她对“君”永恒相爱与期待的见证。每当看到长江水时,便会引起她对处在长江“尾”的“君”的思念,而且这种思念之情会与日俱增。日思夜念,甚至时时刻刻都不能忘怀于“君”。虽然同饮长江水,却因“江水”千里阻隔而不能相见,思念之情如江水长流不息,离别之恨终无绝期,表现出“我”对“君”在隔绝中永恒的爱,无奈之下只能对空遥祝君心似我心,彼此不负相思情意。尤其是后两句,加强了抒情的浓度、深度,又含蓄地表达了她矢志不渝的爱的决心以及对对方的殷切希望。因此,抒情主人公心情是极其复杂的,但是这一切皆由爱所致。总之,这首词用语十分平常,感情却极为深沉真挚,设想特别,又以情语见长。
文学史上无数事实告诉我们:如果不立足于表现小我之情,就不能成为一个诗人;如果不把小我之情与大我之情有机的结合起来,这样的诗人充其量只是个渺小的诗人,他绝不可能写出千古传诵的作品。只有大我之情与小我之情有机融合,才能构成诗歌抒情的典型性。
这首词所抒之情无疑是具有典型性的。一方面在词中所抒之情乃是主人公一己之情。因为作品是从主人公独特的生活环境入手,来表现她那发自内心的真挚情感。她是一个善良、温柔、多情的女性,她对“君”的那种爱,希冀中有苦涩,感伤中有乞求。这一切都决定了本词所抒之情有其独特性,即表达了她与众不同的个体生命体验。它既不同于秦观《鹊桥仙》中的“金风玉露一相逢”、“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写得那么壮美;又不同于《迢迢牵牛星》中的“终日不成章,泣涕零如雨”、“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写得那么感伤;也不同于苏轼词中的美好祝愿“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而她却是看水喝水思念“君”。另一方面,这种感情又具有高度的普遍性,体现了别离之人共同的思想情感和亲情的温暖,即相思之情又普遍到举世相通的地步。在这一点上,它与他人的别离诗又有相通之处,但它毕竟有自己的新颖之处。主人公她与“君”因江水而阻隔,因阻隔而思念,因距离而产生美感。他们又以江水相通,由“我”那儿流到“君”那儿,产生思念之情就显得自然而然。因而本词角度新、取材新、立意新,所表之情做到了“人人心中有,个个笔下无”,从而成为艺术典型。
对亲友的思念之情,本来是一种纯粹的心理感受,很难用概念化的言辞把它表达出来。然而诗词却能担当此任,因为诗词是情感的形象化表现,这种情感作为诗人的内心体验,虽然可以触景生情,但说到底要有主体的内在动机以及心理需求来决定。苏轼见到长江水,抒写的是壮志难酬的豪迈情怀,“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卜算子》的主人公看到长江水后,触动她的却是对“君”的无限思念之情。在这首词中,绵绵不断的长江水,无疑是主人公思念之情的象征。她与长江水日夜相伴,白天看着江水思念“君”;夜晚,彻夜难眠的她惟有与依旧的涛声为伴。词的前四句像是叙事,又像是写景,尤其是“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简直就是借景抒情、间接抒情了。后四句无疑是直接抒情,但情中有景,如“此水几时休,此恨何时已”。总之这首词既有直接抒情,又有间接抒情,可谓情景交融,情是独特环境中产生的情,景又是饱含思念之情的抒情主人公眼中的景,因而此景此情,尤为感人。
党寅山,陕西渭南职业技术学院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