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越来越关注语文教学人文性的当下,《胡同文化》一文自然越来越引发教学者的兴趣。众多教学者把握这篇课文内涵的思路非常一致,即透过“胡同”看“文化”,这着实是个好现象。在语文教学曾经远离文化的年代,语文仅仅是交流工具,甚至异化为政治思想代言者,文章被肢解为字词句的零部件,甚至被断章取义,隐含在文字背后的文化内涵荡然无存。现在能有如此宽松、和谐的环境,在语文教学中张扬人文性,是语文教学的幸事,唯其如此,才会有《胡同文化》等文章进入中学语文的教材,才会出现师生在课堂上共议文化的盛况。只是,当“文化”成了人们脱口而出的一个词语时,笔者就渐渐起了担忧:也许,当什么都是文化的时候,什么都将不是文化。这种文化泛化现象,可能会导致对文化应有的敬畏的丧失。在中学语文教学的课堂上,面对正在成长的青少年,要培养他们对文化的感知、敬重和责任,真是慎之又慎的大事,教学者不可掉以轻心。面对《胡同文化》,哪怕是驻足张望,也颇需功夫呢。
张望,既可从孔、缝里看,也可往四周、远处看。张望《胡同文化》,不妨把文章当作管窥的工具往胡同深处看,还可以立足在胡同口,看看胡同,再想想弄堂、巷子等。教学目标不轻言走进胡同,也许只宜走近一点儿;距离不仅产生美,也产生思考。不要走得太近,就是张望一下,往里张望,往四周和远处张望,在不同立足点、不同视角的张望中发现胡同的特点,这也是走近胡同的一种方式。至于文化,不能不说。文章作者深有感受,脱口而出“我们通常说北京的市民文化,就是指的胡同文化”,只是教师千万不能跟得太快。作者深谙北京地域文化特色,又是专为《胡同之没》的摄影集写序,以文化学者的身份,举重若轻,把皇城根下的北京市民文化形象地比作胡同文化,是有诸多感受和思考的。教师在讲胡同文化时,要考虑学生对文化的理解程度、对北京历史和现状的熟悉程度以及学生自身生活的地域文化特点。因此,教学过程中对“胡同”与“文化”把握的适切度就显得尤为重要。
适切度,就是指教学过程中,针对教学对象的学习程度、生活背景和兴趣爱好等制定的教学方案的适合、切中的程度。应该说,这不是一个新鲜的提法,教学的“因材施教”是适切度的核心思想。语文阅读教学常常说的“深文浅教”“浅文深教”等,实际上就是力图体现适切度思想。只是在实际教学过程中,对“因材施教”的理解往往偏重于对学生个体差异性的关注和研究,而在教学方案的设计上,往往忽视不同学生群体对教学内容不同的目标达成度。
以《胡同文化》为例,备课过程中对适切度的关注,主要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一、 适切地张望《胡同文化》,切忌一张望就是文化
文化的定义很多,理解上也不完全一致。高中语文阅读教学的课堂上不宜就文化问题作学术性研讨,但也不能对文化的理解避而不谈。课文涉及的文化是比较广义的概念,指向的是特定地域长期积淀而形成的独特的生活方式和生活观念。作者开宗明义,北京大街、胡同很方正,“这种方正不但影响了北京人的生活,也影响了北京人的思想。”尽管教师心里知道,带着学生张望胡同,最终要如作者那样张望到胡同文化,但是,阅读教学中,重点要带领学生阅读文本,透过文本,看到胡同里的人,看到胡同里人的生活,进而感受胡同里人的生活态度。有了这些阅读感受,自然也就触摸到胡同文化。
其实,作者也是个张望者。在北京生活很多年的作者,从小生活在江苏高邮。不能说作者不热爱和熟悉北京,只要看看作者那充满京腔京韵的文字,就可以想见他对北京多么熟悉和热爱,不过,我们还能从作者的许多文字中,感受他对故乡生活的怀想眷念,童年生活的回忆不仅在作者的创作中打下深深的乡土烙印,也在作者人生坐标系上镌刻了永恒的身份证,他不过是个无意中闯进北京生活的外来者。在这个意义上,读《胡同文化》,就是跟着作者一起张望北京的胡同,张望北京的胡同文化。
既是张望,当然先张望其显性的元素:胡同的起源、胡同的大小、胡同的便利与安静,这是自然要张望的东西。了解这些很有必要,首先要让学生对北京的胡同有基本感知。看到了这些,才能进一步张望胡同里的人。作者是一个与胡同里的人保持距离的外来者,所以他才会那么理性和肯定地说:“胡同文化是一种封闭的文化。”这一句话说得很重,从阅读文章的角度,可以把它看作是“文眼”。至于他说的是否合适,后面可以再讨论。为了证明胡同文化的封闭性,作者以最擅长的近似白描的手法呈现了一系列胡同生活中常见的事情和想法,胡同里的人不愿挪窝儿、不大往来、容易满足、特别能忍耐等等,生动形象,说服力强。教师倒不一定要像作者那样把结论下在前面,可以用一个非常自然的问题引导学生接着往下读,比如:“胡同中的人生活情况怎样?”教师要带着学生在那些丰满的生活细节上多逗留,感受并理解胡同中人的生活方式和思想观念。这个环节是阅读和理解这篇课文的重点,落实了,胡同文化自然就有了,学生从中也会感受到什么叫文化。这是水到渠成的效果,教师只要轻轻点拨,学生就会对文化有初步的理解。
二、 适切地张望《胡同文化》,千万别忘了张望的立足点在哪里
众多读者张望《胡同文化》,立足点千差万别。这个立足点,更多的是由读者自身的地域文化决定的。苏州的小巷、上海的弄堂,每一个地方富有特色的居住文化,都会给读者张望《胡同文化》带来不同的立足点。关注这个立足点的意义在于,要使《胡同文化》引起读者共鸣,一定要切合读者的生活经验和感受。很多时候,阅读教学中一味强调学生要读懂作品,理解作者,往往忽视了这种阅读的终极意义。如果仅仅为读懂而读懂,学生就会把这样的学习过程视为知识的摄取过程,尽管这一过程有其必要性,但无法真正调动学生的学习积极性。只有当阅读最终能够帮助学生精神成长的时候,阅读的终极意义才能体现。因此,学生的生活经验和感受就显得特别重要。也就是说,必须知道学生的起点在哪里,才能帮助学生往前走。教学者在教学设计时,就必须考虑“我带着学生站在哪里张望胡同文化”。找到了这个立足点,就有了阅读《胡同文化》的起点。比如说,北京学生读《胡同文化》会有亲切感,上海学生读《胡同文化》会有好奇感。因为亲切,难免会纠缠不清,无法理性辨析胡同文化特质;因为好奇,自然难免陌生,什么都觉得新鲜,什么都缺少深入体验,马上和他们谈文化可能就是奢望。
有了这样的立足点,常常就会有来回张望的比较。学生在阅读过程中有意无意地会和自己生活地域的文化比较,教师要关注学生这种阅读心理。比较是鉴赏的一种好方法,需要注意的是,不同点容易看得出,相同点容易忽略。胡同文化有其地域特有的内容,但是,其中有些内容又是与其它地域的文化相通的,毕竟都在中华传统文化的浸润之下,毕竟还有人性相通之处。而这些相通之处,最应该引起学生的关注。把胡同文化作为一面镜子,不仅照见他人,更是要照见自己。只有这样,张望《胡同文化》才不会有隔岸观火的漠然,而有如坐针毡的惕怵。学生就会在这种阅读感受中反思自我的生存状况,审视自己生活地域的文化特质,在阅读中认识并超越自我。
三、 适切地张望《胡同文化》,就是力争不要丧失自我张望的视角
阅读过程中试图理解作者的观点是阅读教学的基础,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必须完全接受作者的观点。《胡同文化》的作者为了给《胡同之没》的摄影集写序,其视角自然被摄影机的镜头牵扯着,胡同的“衰败”“没落”给作者带去“无可奈何”的“怀旧”和“伤感”。行文至最后,作者的感情就显得非常复杂。一方面,他在张望中看到了胡同文化的“封闭性”,其中多有弊端,照理说,胡同消失了,胡同文化随之湮没不是件坏事儿;另一方面,他在张望中产生了历史时空的交错感,当北京胡同与西安虾蟆陵、南京乌衣巷交相叠印时,特别是在“商品经济大潮的席卷之下”,“封闭”的胡同遂又产生温暖、宁静、平和之感,胡同的消失也不见得是件好事儿,反倒令作者“怅惘低回”。作者对胡同以及胡同文化充满矛盾的情感,这也是阅读教学中难点所在。教学的适切性可能就在于不一定让所有的学生都认同作者的情感,但起码要读懂和尊重作者的情感。张望胡同及胡同文化,作者的视角和学生的视角不一定完全一致,这种不一致是阅读教学宝贵的资源,教师要珍视并利用好这一资源。
这篇文章起码有两个问题可能产生读者与作者视角上的不一致:一是胡同文化的封闭性及其评价,二是胡同文化的湮没是否只能无可奈何。这两个问题分别涉及到胡同文化的过去与未来,全面深入地解读这两个问题需要更多的历史学、民俗学、建筑学、环境学等方面知识的支撑,这不是《胡同文化》阅读教学重点解决的问题。但是,只要关注学生的阅读感受,就一定要对这些问题有回应。回应的要点是肯定学生把持自我阅读视角的可贵,鼓励学生带着问题从文本回归现实生活,在阅读生活这本大书的过程中,不断关注、思考甚至干预类似现象,持续完成学生在生活中学习这个重大课题。
张望《胡同文化》,东张西望,为的是在语文阅读教学中更适切地关注文本、关注学生、关注生活,这是《胡同文化》教学的重要目标,也是语文阅读教学适切度的最终目标。一篇有价值的教学材料,一堂有启发的阅读课,一段有意义的学习时光,如果能够让学生在这样的学习目标的导引下,不同程度地有所体验和实践,那就是语文阅读教学追求的美好境界。
[作者单位:上海市杨浦高级中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