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听了多堂《金岳霖先生》的公开课,虽教学各有各的精彩,但立足点全都离不开对金岳霖先生“有趣”和“重情”两大特点的分析,主题的挖掘也都是停留在对金岳霖先生的个性特征和人格魅力的探究上。其实,只要细心地品味文中的一些闲笔,就可发现,汪曾祺先生写作此文,还是另有深意所在。作者对西南联大的虽艰苦却火热的生活的赞美和怀念,才是文章潜藏的真正内蕴。
闲笔之一:特别的服饰。文中在对金岳霖先生日常生活的叙述中添加了有关联大师生服饰的闲散细节。比如,一处写老师的服饰:“闻一多先生有一阵穿一件式样过时的灰色旧夹袍,是一个亲戚送给他的,领子很高,袖口极窄。”一个堂堂的大学教授穿着如此破旧,可见当时联大生活的艰苦。当时联大的大学者、有名人物穿的都是破长衫,这样,昆明的上层阶级都不好意思再穿绫罗绸缎了,夫人小姐们把绣花衣服都收了起来,民众认识到“国难当头”的现状,云南地方民众的民族觉悟被唤醒了。一处写学生的服饰:“那时联大女生在蓝阴丹士林旗袍外面套一件红毛衣成了一种风气。——穿蓝毛衣、黄毛衣的极少。”红色,那是充满激情的色彩,联大的学生流行穿红色,充分展现出他们对读书救国、投身抗战的激情。所以作者设置的闲笔,正是源于他对联大激情生活的留恋。
闲笔之二:自由的校风。文中在对金岳霖先生教学生活的叙述中穿插了联大教风和学风的随意点染。比如,一处写闻一多先生的发怒:“闻先生在会上大骂‘蒋介石,王八蛋!混蛋!’。教授可以直接斥责当时的最高领袖,可谓胆大之至。一处写上课的情景:“有一个华侨同学叫林国达,操广东普通话,最爱提问题,问题大都奇奇怪怪。他大概觉得逻辑这门学问是挺‘玄’的,应该提点怪问题。有一次他又站起来提了一个怪问题,金先生想了一想,说:“林国达同学,我问你一个问题:‘Mr. 林国达 is perpendicular to the blackboard(林国达垂直于黑板),这什么意思?’林国达傻了。”师生的问答如此奇特,可谓怪异之至。文中还有许多有关老师异常装束和言行的闲笔,学校对老师的外貌、言行的奇特并无干预,可谓宽容之至。正如汪曾祺晚年在一篇题为《新校舍》的文章中写道:“有一位曾在西南联大任教的作家教授在美国讲学。美国人问他,西南联大八年,设备条件那样差,教授、学生生活那样苦,为什么能出那样多的人才?——有一个专门研究联大校史的美国教授以为联大八年,出的人才比北大、清华、南开三十年出的人才都多,为什么?这位作家回答了两个字:自由。”所以作者设置的闲笔,正是源于他对联大自由生活的留恋。
闲笔之三:众多的大师。文中在对金岳霖先生个人形象的塑造中点缀了对西南联大其他教授的信笔描绘。比如,文章的开头“西南联大有许多很有趣的教授,金岳霖先生是其中的一位”。文章的结尾“联大的许多教授都应该有人好好地写一写”。句中之意不言而喻,联大的许多教授都给作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文中也列举了几位:“有梁思成、林徽因夫妇,沈从文,张奚若……君子之交淡如水,坐定之后,清茶一杯,闲话片刻而已。”这里有作家、建筑学家、政治学家,他们高雅的生活情趣,寥寥几笔就勾勒了出来。文中也有特写:“现在的年轻人多不知道林徽因。她是学建筑的,但是对文学的趣味很高,精于鉴赏,所写的诗和小说如《窗子以外》《九十九度中》风格清新,一时无二。”这处闲笔对林徽因可谓推崇之至。正如西南联大常委梅贻琦所说的名言:“所谓大学者,非谓有大楼之谓也,有大师之谓也。”这些大师是西南联大教育成功的基石。所以作者设置的闲笔,正是源于他对联大众多大师的留恋。
文中闲笔还有许多,无不和作者对西南联大生活的留恋有关。比如,文中提到一个旧日同学请作者作画,“我给他画了几个青头菌、牛肝菌、一根大葱、两头蒜,还有一块很大的宣威火腿。——火腿是很少入画的。”作者画的并不是充满美感的艺术品,但都是寄托着作者深厚情思的旧物;作者画的是云南的特产,留恋的正是位处于云南昆明的西南联大。这些闲笔不仅强化了作品的真实感和生动感,还增强了作品的内蕴,深化了作品的主题,因而,有必要去深入探究文中的闲笔,去体味作者的从容与自信,感受隐藏在一般主旨之外的特别的意蕴。
[作者单位:江苏省扬州市新华中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