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文PLUS 教研 文学教育下半月 2010年第9期 ID: 157227

  

论黑色幽默派小说构建的怪诞世界

◇ 何岳球 曹 静

  罗马城的地下深处有一个叫“尼禄金屋”的房间,人们在里面发现了一种当时没有见过的古代装饰画。由于是在地下室发现的这批画,因此在grotta(洞穴)的基础上造出新词grottesco来命名它们,这就是“怪诞”,关于怪诞的系统研究也就从此开始了。一般来说,怪诞由丑恶和滑稽融合而成,二者缺一不可,它的构成方式是极端反常化;进入欣赏领域后,最典型的接受反应是害怕与好笑共生、惊骇与快活混杂。而20世纪出现在美国的黑色幽默与怪诞在美学特征上产生了交叉与契合。黑色幽默又称“黑色喜剧”、“绝望的喜剧”、“病态幽默”、“大祸临头的幽默”等,它是一种既使人感到喜剧味十足,又让人毛骨悚然的小说,本身就充满了矛盾,正如奥尔德曼所说,它是“把痛苦与欢乐,异想天开的事实与平静得不相称的反应,残忍与柔情并列在一起的喜剧。”[1]因此,在黑色幽默小说家看来,荒诞不经是世界的组成部分,人们只能忍受它。因此,他们力图用写作建构一个荒诞的世界,以还原现实生活。本文尝试以怪诞理论来理解黑色幽默派小说,并分析它们所共有的美学特征。
  一.极端的丑恶
  国内外的学者基本认为:怪诞是优美、崇高、悲剧、滑稽并列的审美形态,由丑恶和滑稽两种成分融合而成,丑恶是其主要的内容,滑稽是其表现形式。无独有偶,黑色幽默派作家也同样用丑恶与滑稽来表达世界和人生。
  (一)揭露丑恶、绝望的世界
  黑色幽默派的作家们多选社会的丑恶面来创作,反映现代人的精神危机。海勒本人亲自参加了战争,眼见了战争的残酷,冯古内特更是亲身经历了德累斯顿的毁灭。他们在经历了残酷的二战后,认为世界是丑恶而绝望的。如海勒在《第二十二条军规》里所表达的,他对战争并不感兴趣,他感兴趣的是官僚权力结构中的个人关系。所谓“第二十二条军规”,其实“并不存在,这一点可以肯定,但这也无济于事。问题是每个人都认为它存在。这就更加糟糕,因为这样就没有具体的对象和条文,可以任人对它嘲弄、驳斥、控告、批评、攻击、修正、憎恨、辱骂、唾弃、撕毁、践踏或者烧掉。”[2]它只是无处不在、无所不能的残暴和专横的象征,是灭绝人性的官僚体制、是捉弄人和摧残人的乖戾力量。书中着重抨击的是“有组织的混乱”和“制度化了的疯狂”。它虽然显得滑稽可笑,但又令人绝望害怕,使你永远无法摆脱,无法逾越。它永远对,你永远错,它总是有理,你总是无理。海勒认为,战争是不道德的、荒谬的,只能制造混乱,腐蚀人心,使人失去尊严,只能让卡思卡特、谢司科普夫之流飞黄腾达,迈洛之流名利双收。在他看来,战争也罢,官僚体制也罢,全是人在作祟,是人类本身的问题。冯古内特的《猫的摇篮》叙述了那位美国作家为了写《世界末日》一书而走访某军事研究机构。但他发现第一颗原子弹在广岛爆炸时,它的发明者霍尼克博士却在哄着孩子玩“挑棚子”游戏,把一场举世震惊的大屠杀和漫不经心的儿戏同时串在一起,令读者触目惊心,展示了一个丑恶、绝望的世界。品钦的《万有引力之虹》在第三部分“在基地内”从1945年5月20日描写到8月6号,而8月6号是耶稣在山上向彼得、约翰等门徒昭显圣容的日子,但我们都知道:1945年8月6号这一天,原子弹投向了日本广岛!同样,让人在思考过后,感觉是无望的深渊。
  (二)聚焦怪异、猥琐的人物
  在黑色幽默的小说世界里,作家塑造了以主人公为代表的一大批行为怪癖、思想古怪的猥琐人物。《第二十二条军规》就展示了一幅丑恶的人物画卷,如其中的卡斯卡特上校“是个有勇气的人,不管有什么轰炸任务,总是毫不犹豫地主动要求他的部下去执行”“对损失人和飞机根本无所谓”。[2]迈洛从观念到行为都是为了个人利益极端出卖国家利益,在他看来,无所谓道德标准和国家情感,利益是一切的标准。人此时已经降到了有史以来最卑劣低俗猥琐的极端地位。海勒的《出了毛病》的主人公斯洛克姆在现实中可谓“成功人士”,可他的心理却是十分怪异的。他对周围的一切都疑神疑鬼,害怕关着的门,想象里面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阴谋,但又害怕打开的门,因为怕里面的“罪恶”一览无余。若“街上有孩子让汽车或火车压死了,我也不想知道他们是谁家的孩子,因为我总怕到头来发现原来那是我的孩子”。“我对医院也同样反感,对各类患者也都疑惑讨厌”,若有亲友、同事心脏病发作,他从来不去探望,不愿看到他们的情况,“即使我对那个垂死的入本来感情很深,我都不愿意向他的家人打听他”,“有一次(哈哈)我知道有一个熟人确实是死了之后,就在当天鼓足勇气,假装对此一无所知,打电话到医院询问病情。我挺好奇,很想知道当医院通知我一个熟人已经病故时我会有什么样的心情,我很想知道医院对此如何问答。我一心要知道医院的人对这个问题的问答技巧,简直到了心痒难熬的地步”。[4]他的思想、行为逻辑都“出了毛病”,显得极端的怪异。《万有引力之虹》中的韦斯曼上校更是猥琐。他的行为惹人憎恨,也让人可悲。
  (三)展示心悸、作呕的场景
  小说的场景是构成小说不可缺少的元素,黑色幽默小说的展现了诸多使读者心悸,作呕的混乱、丑恶的场景。冯古内特《五号屠场》中有一个描写卫兵强令美国俘虏领取大衣的场景,那些被作者喻成“干草垛”的大衣都是从死人身上剥下来的。灭虱浴室里的场景也同样令人发指,“一只看不见的手动了大阀门,蓬蓬头上流出烫人的水”,这些水“烫伤了毕利的皮肤”,而这时正好给衣服消毒了,“亿万只虱子、跳蚤和无穷的细菌被杀死了”。这样一个虐待俘虏的丑恶场景却被形容成“就这么回事”,“‘液体’开始流动。大量的‘液体’积在门口,然后‘扑通’一下流到地上”。还有描写强逼俘虏跳火车的残忍情景:“流浪汉不能流,不能‘扑通’一下流到地上。他已经不是流质而是石头了。”[4]这些生命的消失,也是被形容成“就这么回事”。丑恶已经达到了一种极端的地步。文中还有描写法西斯军队将女学生放在水中活活煮死,熬了人油做蜡烛的场景。《猫的摇篮》、《养童贾尔斯》都写到了科技对人的影响,贾尔斯便是由电脑和一个处女所生;还有“九号冰”种子不小心被吹散,它洒落在世界各地,把整个地球的大海和陆地都冻住了,这些让人不寒而栗。
  二.变形的滑稽
  滑稽是怪诞外在的表现形式,黑色幽默之所以被定义为幽默,最大原因莫过于它的滑稽可笑,而它的滑稽往往是变形的滑稽,与怪诞所表现出来的滑稽有异曲同工之妙。
  (一)用喜剧外形表达悲剧内容
  “死”是二战以后很多人思考的问题,黑色幽默派的作家在对“死”这个原本严肃的问题时却显得冷漠超然,让读者看后有想笑的欲望。如《第二十二条军规》中尤索林和多布斯商讨刺杀问题,多布斯请求尤索林帮忙,而帮这个忙仅“需要你发一声号令叫我下手”,甚至“只要你跟我说声这是个好主意”,他杀麦克沃特的理由是因为他要杀其他人。杀人本是个极度秘密的事情,他反而唯恐人不知,大声嚷嚷。杀人也是无可奈何的举动,有很大程度上的悲剧色彩,但却以喜剧化的形式表现。小说中还有牧师受审一节,两个“政府派来的”军官不由分说的把牧师带走。路上少校劈头就问:“这就是你犯下的一项大罪,神父。”“什么罪?”“目前我们还不知道。但我们肯定你的罪行是非常严重的。”[2]说某人犯罪原本是很严肃的话题,而在作者笔下,好像是越严肃,越是极尽可能的去挖苦。文中尤索林和奥尔在西西里岛与两个称为十二岁处女姐姐,实际上已经二十八岁的妓女挤在一张床上,第二天其中的一个妓女被仅十岁的鬼精灵当众掀开头巾,竟是光头,引起了两人的相互追赶,“那张吓人的被刮的光秃秃的头皮,在她脸上那个古怪的黒瘤附近滑稽地上下牵动”被比喻成“像一件经过漂白但仍然污秽的东西”,这样的描写看似很喜剧化,可是她的光头是战争的恶果,他们的命运都是悲剧式的。
  (二)用“反英雄”人物表达平凡人
  传统小说中英雄与黑色幽默中“反英雄”之间行为、性格的巨大落差是造成滑稽反应的重要因素,而这种落差正体现了新与旧之间的差异。《白雪公主》中的“王子”保罗从一开始就明白白雪公主的出现带给他生活的预示表示忧虑,保罗在面对白雪公主将黑发悬于窗外的场景时说:“哎呀,或许是某个犯傻的人走过来看见了它,还以为他有义务爬上去,弄明白秀发为什么从那扇窗口垂下来。在那顶上,很可能连着某个女孩子,还有他肩负着的各种责任……”[5]于是他选择了逃避。即使后来面对了这个角色,他也不能做出任何自然的反应,只能踌躇、周旋于左右,显得笨拙和愚昧。他的结局是误喝了简准备给白雪公主的毒酒,“脸上冒出来绿色的泡沫”死了。在小说中他的心理、行为与王子形象大不相称,整个显得怪里怪气,使人捧腹大笑的同时却又带着遗憾。这一个形象表明:人们对“贵族血统”“王子性格”再也不买账了,现实中只有像保罗这样的平凡人。《第二十二条军规》中尤索林是个被大人物们任意摆布的“小人物”,是个荒诞社会的受害者。他有同情心、是非感和正义感,他曾愤慨地指出:“只消看一看,我就看见人们拼命地捞钱。我看不见天堂,看不见圣者,也看不见天使。我只看见人们利用每一种正直的冲动,利用每一出人类的悲剧捞钱。”[2]可是在这个疯狂的世界里,他由于正直、善良,反被人看成是疯子。他深感对这样一个“世界”无能为力,逐渐意识到只能靠自己去选择一条求生之路,并最终逃往一个理想化了的和平国家——瑞典,完成了“英雄化”过程,成为一名“反英雄”。《万有引力之虹》与《五号屠场》中的主人公皆是如此。
  (三)用低俗语言来解构高雅
  后现代派作家宣称:“我们追求的是大众化,而不是高雅。我们的目标是给人愉悦……”[7]《万有引力之虹》因为涉及的人物就有400多个,形形色色的都有,所以在语言上他运用了高雅与粗俗、庄重与诙谐的融合。如主人公幻想的一段“或许有那么一阵,所有的藩篱都倒塌,这条路和那条路一样好,基地里所有的空间都清净、消磁,在荒虚之中会有一种和谐引我们前行,不再有选民,不再有弃民,不再有他妈的国家之分……”[7],“我操”这个词在小说中运用的频率更是高到让人无法接受的地步。《第二十二条军规》尤索林对迈洛一本正经的提醒“别忘了你的任务呀”,回答是“去他妈的任务!”,“去他妈的联营机构!我不在乎这么一丁点的股份哩。我也不想要什么八岁大的姑娘,尽管她们有一半西班牙血统”。[2]《白雪公主》的结尾用没有标点符号和巨大的大写黑体字的标题式的上下居中排列的句子构成:“白雪公主的屁股失败∕白雪公主再度贞洁∕白雪公主崇拜∕白雪公主升天∕主人公出发去寻找∕一条新的信条∕嗨嗬”[3]
  这些句子读来都让人觉得滑稽可笑,词语的运用更是俗不可耐,有的更是直接用脏话,而作者本身陈述的对象都是高雅的、一本正经的或者严肃的。这样的滑稽是变形的滑稽,也是怪诞特征一个重要表现。
  三.奇特的构想
  黑色幽默作家在处理小说时总是很随意,结构都显得很松散,因为他们眼中的世界是非理性、无逻辑的,现实是喧闹、疯狂与杂乱的。作家在塑造人物上极力夸张变形,在情节安排上随心所欲。总之,作者天马行空地构想他想构建的怪诞世界。
  (一)科幻与虚构的结合
  《五号屠场》较为真实地记录了德累斯顿的毁灭,但冯古内特却用科幻的手法来表现这一事实,他把史实与虚构组成一个整体,使小说成为一个充满奇特构想的怪诞世界。毕利1967年被飞碟绑架到541号大众星上,放在动物园里展览。他从幻觉的意识流中摆脱时是个老鳏夫,醒来时成为新郎,可是一小时后新娘死去。他从1955年的门进去,从另一扇门1941出来,再从这个门进去发现自己到了1963年。这其中包括时间的概念都显然是科幻的运用。《猫的摇篮》中“九号冰”的威力、《万有引力之虹》中V-2火箭的制作与发射、《养童贾尔斯》中电脑与处女的结晶羊童在电脑的肚子里与一个有受虐倾向的姑娘做爱,终于找到了人性的东西。这些科技术语的构造、情节的设置就是科幻与虚构结合的例子。
  (二)童话与虚构的结合
  传统作家经常会借用神话或传说创作出属于自己的作品,而其中不乏经典之作;同样是借助童话或传说进行创作,黑色幽默小说家构建的作品不管是内容还是形式都与原作品大相径庭。这其中的张力使黑色幽默小说显得怪异有趣。《白雪公主》是这方面的典型。白雪公主仍然希望像原来那样,成为关注的中心。但作者将白雪公主放置在一个令人厌恶,同时也厌恶自身处境的家庭主妇的位置上,在大师的笔下,白雪公主已成为一个普通的现代女性,是个有七情六欲的真实人:有压抑感,落魄感和妒忌心,也仍然想入非非,做着与现实生活格格不入的童话中的梦。她已经厌烦了这个“家”和自己的家庭角色,对歧视女性的社会忿忿不满,听厌了“矮人们”喋喋不休的陈词滥调,因此内心充满改变现状的渴求。绝望中,她甚至盼望着能有一次带性丑闻的冒险,来打破单凋乏味的生活……情节上更是怪诞,王子保罗为了得到白雪公主,竟然挖穴,建立训狗计划,用“远距离早期警报系统”对白雪公主进行监视。故事结局竟是保罗无意中喝了简预备给白雪公主的毒酒,形象尽毁的死去,白雪公主在保罗墓前撒花瓣后升天而去。整部小说保留了基本情节,而后尽发奇想,令人匪夷所思。
  (三)现实人物的漫画化
  作者在塑造人物形象时常常是极力夸张,构想人物的语言及其行为,使人物显得怪诞变形。《时震》里冯古内特坦率地写道“特劳特其实并不存在。在我的其他几部小说中,他是我的另一个自我”。作者还将自己的经历和感受融入小说中:“我的儿子马克·冯古内特医生写过一本关于自己在60年代发疯的经历的书,书写的是一流,然后从哈佛医学院毕业。”现实联合虚构,作者似乎想写小说家特劳特的故事,但东拉西扯,没有中心和情节,有的只是碎片,人物形象显得单薄怪异。作为黑色幽默的主帅与经典,《第二十二条军规》很能代表这个流派的主要特征。作者虚构的那个岛皮亚诺札岛,事实上几乎是个疯人院,岛上几乎所有的人都处在疯狂的状态下。人们似乎都变成没有人性的东西,作战队伍暮气沉沉,士气低落。士兵中有的酗酒闹事,有的想开小差,更多的醉生梦死,浑浑噩噩,找妓女胡混,或者使飞机超低飞行,吓唬别人,冒险解闷。主人公尤索林也是疯狂的,他赤身裸体站在队列中接受奖章,在给斯诺登举行的葬礼仪式上,他一丝不挂地站在树上,以示抗议。所以作者构建了一个疯狂的世界,只有在这样一个世界中仿佛只有疯狂才会有意义。海勒发挥他的天才想象力构想了生活在那个疯人院里的疯子们的思想、行为,虚构了那个小岛以及生活在其中的是人而不能称作为人的生活。这些奇特的构想充满了怪异,让人难以置信。
  四.语言的游戏
  黑色幽默派的语言运用是它的一大特色,它的语言有着现代性和怪诞性。这些作家们选择自己的语言诉说方式,来表达自己的所思所想,作家们大多选择了游戏的方式,因为世界在他们眼里是怪诞的,一切就像游戏一样滑稽与怪异。
  (一)悖论式的语言
  《第二十二条军规》中有这样一段对话,就是主人公尤索林和医生丹尼卡之间关于执行飞行任务的解释,第二十二条军规规定,凡是疯子就可以被遣送回国,这一点让尤索林看见了希望。但是军规又规定,这个申请必须由疯子本人提出,而一旦提出这个请求,就证明他不是疯子,还得继续飞行。再如,迈洛与尤索林、奥尔在西西里岛发生的事情。旅馆里只有迈洛的房间,迈洛让尤索林们跟着替妓女拉活的鬼灵精走,第二天见到“伤风败俗、轻浮无聊、不成体统的场面深表不满”,训斥他们“要是你们呆在旅馆过夜,不和这些不正经的女人鬼混,那么你们也会和我今天一样有精神”。又如,签字宣誓运动就是第二十二条军规的逻辑,也是一种悖论的语言:
  签字效忠的次数越多,对国家就越效忠。
  不允许梅杰签字效忠。
  梅杰没有签字效忠。
  梅杰对国家不忠。
  《白雪公主》中保罗的新作品被认为是“一个肮脏的了不起的平庸之作”,还挺“有趣”,保罗自己也沾沾自喜地自我评价“是最拙劣的东西之一”,白雪公主也以赞扬的语气评价说“它们越来越拙劣”,保罗满意地承认,“越来越拙劣,一直降到拙劣性尚未探测过的深度,人类的智慧从未触及那里”[5],保罗对自己和自己的形象充满自信,只因为他创作出“崇高的拙劣”。
  (二)拼贴的语言
  巴塞尔姆认为,“拼贴原则是20世纪所有传播媒介中的所有艺术的中心原则”,“片段是我信赖的唯一形式”[1]。《白雪公主》的语言正是这种拼贴,为了显出拼贴效果,印刷字体在常规字和巨大的大写黑体字之间来回变换,如“直到19世纪,俄国菜产生出可称得上世界文化遗产的一部分的文学。普希金显示出语言的天赋。果戈里是一位革命家。作为一位文体家,陀思妥耶夫斯基有许多缺陷。托尔斯泰……”中间还排列意义不连贯的词语目录“目录/平静/大吃一惊/胜利/坛坛罐罐/达克斯/胡诌八扯”[5]。还有一些不着边际的语言叙述,如其它小矮人谈论比尔的衣服时渐渐的离开了话题,成了“无论如何下一船货一定是上等货。全国的销售情况兴隆。兴隆、兴隆、兴隆。德克萨斯仪器公司下降了四点,数据控制公司上升了四点。英镑疲软。母牛生产小牛。仙人掌需要浇水。新楼房正在建设中,已有45%的可租空间被租出。明天的天气,晴,转暖”。[5]还有如无标点符号的碎片式表达,“非正式声明 所属和习俗的麻烦 使你吃惊 爱情交换 描画它 理解一个便士也没有的棕色男孩 我曾是强盗冒……”[5]。这些让读者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三)语种混杂的语言
  托马斯·品钦的《万有引力之虹》被称为现代的《尤利西斯》,它涉及从文艺学、社会学、历史学、心理学到数学、化学、物理学、导弹学、军事学,文体从哲学沉思、历史百科、间谍侦查到滑稽喜剧、民间歌谣,语言包括了英、法、德、拉丁和意大利语等等,走进品钦的小说世界,仿佛走进了一大座迷宫,让你思索和着迷。在文中语种的表现有法语如,“C′est magnifique , mais cen′est pas la guerre ”(场面倒是壮观,但这不叫打仗)。[7]拉丁语如“有人用刺刀尖在树皮上划拉出了‘IN HOC SIGNO VIHCES’的字样”(你将以此标记征服)。[7]荷兰语在文中也随意运用,如“oude genever”(陈酒)、“haakbus”(勾形枪)、“Didus ineptus”(度度鸟)。德语如,“ein volk ein führer”(一个民族,一个领袖)。[7]意大利语如“他们也就安静下来,更专心地做地道的意大利人,在那些疏散的女人们身上转动着怪眼,学习一只手扶着邮包,另一只手‘装弛’——cioè(也就是说)有条件时就活过来”。[7]小说中还有希伯来语如,“他说道,‘Bereshith(起初)拉姆齐·麦克唐纳已经死了’”[7]。一部作品运用如此多种类的语言,不管是行文方式,还是他写的内容,也都着实让人觉得怪诞和难以理解!
  综上所述,黑色幽默作家构建的小说世界里到处是极端的丑恶,变形的滑稽,游戏的语言,由于这个世界是以极端反常化的方式来构建的,所以显得奇特、不寻常。但我们很容易被它所吸引,因为它充满了异样的色彩,放射出奇特的光芒。从以上特征看,它是一种反常美,矛盾美。在内容上黑色幽默派作家揭示了晚期的资本主义社会语境下生命意义的消解和缺失,是作家在二战后面对社会现实深思的结果。在后现代主义文化背景下,作品展现的怪诞世界最大魅力在于使人们的思想意识具体生动地得到了表达,虽然涉及很多关于“死亡”的话题,其中暗含了深层的悲剧精神,还体现了作者及那一代人的顺从与反抗的悖论境地。而读者在欣赏作家们构建的怪诞世界时,不仅能领略怪诞的独特之美,而且会因为自己的生存处境与作品引起共鸣;读者往往在感受作家的悲悯情怀时,也会从中得到莫大的慰藉。
  
  注释:
  [1]杨仁敬等著 美国后现代派小说论[M]青岛:青岛出版社 2004 P26
  [2]约瑟夫·海勒著 南仗,赵守根,王得明译 第二十二条军规[M]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81
  [3]约瑟夫·海勒著 宁芜译 出了毛病[M]海南:南海出版公司 1991 P6
  [4]库特·冯古内特著 云彩,紫芹译 五号屠场[M]南京:译林出版社 1998
  [5]唐纳德·巴塞尔姆著 虞建华译白雪公主后传[M]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5
  [6]詹姆逊著 唐小兵译 后现代主义与文化理论[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 1997 P165
  [7]托马斯·品钦著 张文宇,黄向荣译 万有引力之虹[M]江苏:译林出版社2009
  
  何岳球,曹静,湖北咸宁学院文学院教师。

论黑色幽默派小说构建的怪诞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