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近代以来,丹尼尔·笛福的《鲁宾孙漂流记》被认为是开了近代英国小说的先河,但其在思想性上面明显逊于同时期亨利·菲尔丁的众多作品。批评家从多种角度对这篇小说进行过分析,比如后殖民思想、宗教救赎、女性形象的缺失等等。书中逼真的现实主义场景描写,惊心动魄的冒险故事,充满异域的食人部落和传说吸引了一代代的读者。本文拟从当代小说的空间理论着手,着重阐述空间理论和鲁宾孙主题建构之间的关系,从而进一步理解这部小说中呈现的主题。
关键词:空间 空间叙事 主题建构
一
无论从何种意义上来说,《鲁宾孙漂流记》都被认为是一部开创了英国小说新纪元的作品。自传体的叙事方式、现实主义的逼真描写、新大陆的蛮荒景观,以及新教伦理的现身说法,这一切都将读者引入一个迷人的世界,为他们展开了一个异域想象的空间。本文试图对小说当中的空间叙事和空间诗学的建构予以功能上的梳理,这将进一步帮助我们深刻理解这一现代小说的主题。
空间理论最初见于约瑟夫·弗兰克的小说空间理论。在关于现代小说叙事结构“空间形式”的探讨中,其“空间”非指日常生活经验中具体的物件或场所,而是一种抽象空间、知觉空间、“虚幻空间”。只有在完全弄清楚了小说的时间线索,并对整部小说的结构有了整体的把握之后,这种“空间”才能在读者的意识中呈现出来。构成现代小说空间形式的要件是时间,或者说时间系列。小说的空间形式必须建立在时间逻辑的基础上,才能建立起叙事的秩序;只有“时间性”与“空间性”的创造性结合,才是创作伟大小说的条件。
当代文化批评理论认为:“空间并不是人类活动发生于其中的某种固定的背景,因为它并非先于那占据空间的个体及其运动而存在,却实际上为它们所建构。”[1]那么在小说当中,主人公是何时开始建构属于自己的空间的?他这一想法又是源自何时呢?
二
小说刚开篇,主人公就告诉了读者鲁宾孙的家庭背景、经济状况和所属的社会阶层。他来自于中产阶级家庭,家庭富足,他的一切均来自于他的父亲。在这种情形下,如果遵从父亲的遗愿,鲁宾孙就会过一种衣食无忧、幸福的中产阶级子弟生活。但是天生的冒险精神让鲁宾孙不满足于平日的生活,他毅然决然离家出走,开始了自己的冒险生涯。从此,鲁宾孙的生活经历了一个相当大的空间变换。这是一个从旧世界到新世界的转换,一个从熟悉的世界到陌生的世界的转换,从一个既定空间到另外一个他者重建空间的转换。在这样一个空间转换当中,鲁宾孙完成了自己的一个主体性塑造的过程。他从一个熟悉的、现成的、既定的空间转换到一个陌生的、有待于自我重建的空间,最终重新塑造了自我。来到异域空间,鲁宾孙面临的首要问题就是生存。他习惯于生存于那个现世的、社会化的空间,所以他必然在荒岛上也开始践行这一模式。不同的是,他是这个荒岛上唯一的主宰,可以按自己的理念来支配空间的构置。简言之,他的体验空间、形成空间概念的方式,均是以欧洲为中心和模式展开的,正是这种模式最终塑造了他的自我,以及他与新世界的“他者”的关系。[2]
从小说当中我们了解到,鲁宾孙的空间构建从谋划开始,他首先在脑海当中确定他构建空间所需要的条件,比如饮水、安全、卫生、食物、逃生等等,之后他便开始逐一甄别筛选,开始了他的空间选择和空间定位。在找到了合适的地点后,他开始了一个非常重要的活动——划界。
搭帐篷前,我先在石壁前面画了一个半圆形,半径约十码,直径有二十码。
沿这个半圆形,我插了两排结实的木桩;木桩打入泥土,仿佛像木橛子,大头朝下,高约五英尺半,顶上都削得尖尖的。两排木桩之间的距离不到六英寸。然后,我用船上截下来的那些缆索,沿着半圆形,一层一层地堆放在两排木桩之间,一直堆到顶上,再用一些两英尺半高的木桩插进去支撑住缆索,仿佛柱子上的横条。这个篱笆十分结实牢固,不管是人还是野兽,都无法冲进来或攀越篱笆爬进来。[3]
划界,这是一个谋划自我空间的现代性行为。通过划界,不断变化的食物被纳入了人的规范,打上了人类活动的烙印,从而消失了它的不稳定性,混乱的世界有了秩序和理性。通过划界,鲁宾孙为自己构建了一个以自我为中心的空间,并将它与荒野区分开来。界限之内代表着安全、秩序和理性;界限之外则充满了危险、混乱和蛮荒。这片荒野因为鲁宾孙这个他者的出现,一个空间的秩序就被构建和生产出来了。
从根本上来说,鲁宾孙通过自我空间的建构,他自己也亦发展出一种更为实在、可触可摸的主体性意识,即主动积极地想要拥有某物。正是这种在荒岛上优越的主体性意识延伸出所有权意识,而这一意识也落实到他的身体、感官和具体的实际活动中。纵观这部小说,读者最为深刻的印象就是:鲁宾孙几乎无时无刻不在规划着、探索着、扩充着自己的生存空间;同样他也在每时每刻地观察着周遭的一切,延伸着、发展着自己的主体性意识。他以自己居住的山洞为中心,将探索的视角延伸到沿海边缘,所有未知的事物激发着他内心的想象和开拓意识。他利用在人类生活中既得的生存本领进一步扩大自己的生存空间。而且发现得越多,似乎就更能进一步激发起探索的需要。
但是,我们必须看到这种探索并不是以兴趣为目的,相反,完全是一种赤裸裸功利性的物质攫取。在整个小说当中,我们几乎看不到发自于内心的对于优美自然风光的由衷赞美。荒岛上生长着的一切自然景物在他眼中都化为了可以利用的潜在物品,不能作为财产的自然景观从来没有进入他的视线。树木之所以引起他的注意,是因为可以做成独木舟带领他逃生;野山羊之所以没有被屠杀而是驯养起来,主要是因为可以给他提供源源不断的奶和肉类;山洞之所以吸引他注意,因为它可以用来储存谷物和火药;土人星期五之所以被救下来,是因为他可以被用来做自己的仆人和奴隶,有可能的话可以帮助自己开拓空间或者做自己生存的伙伴、帮手。鲁宾孙的这种意识形态都确切地反应了资本主义的意识形态。正如丹尼·卡瓦拉罗指出的,资本主义的意识形态将人们潜在的对感官生活的无限丰富的可能性追求简化为一种单一的欲望,即渴望占有。“所有身体的和精神上的感觉都被那种简单的表面化的拥有感所取代”[4]。作者笛福正是通过在鲁宾孙的冒险故事上建构起来的空间叙事诗学表达一种现代的主体意识。在荒岛生活27年后,鲁宾孙已经能够自豪地说:“……我不禁觉得自己犹如一个国王,每想到这里,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喜悦。首先,整个小岛都是我个人的财产,因此,我对所属的领土拥有一种毫无异议的主权;其次,我的百姓都对我绝对臣服,我是他们的全权统治者和立法者。”[5]
三
从上面的分析不难看出,《鲁宾孙漂流记》作为第一部现代意义上的小说,已经在作品当中充斥着现代小说对于空间叙事的布置,尽管这种空间布置是以时间顺序为基础的。诚然,小说是一种叙事文体,而叙事的本质即是对时间的凝固、保存、创造和超越。[6]对事件的叙述也必须遵循一定的时间规律,否则,叙事的秩序就建立不起来。在小说中,时间和空间更是相互依存、不可分割的,正如让一伊夫·塔迪埃所说:“小说既是空间结构也是时间结构。”[7]本文通过小说当中结构的空间表述,从另外一个方面深入了解了小说的主题。
注释:
[1][2][4]丹尼·卡瓦拉罗著,张卫东等译:《文化理论关键词》,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2006年版,第187页,第180页,第84页。
[3][5]丹吉尔·笛福著,郭建中译:《鲁宾孙漂流记》,南京:译林出版社,1996年版,第48页,第198页。
[6]龙迪勇:《寻找失去的时间——试论叙事的本质》,江西社会科学,2000年版,第9期。
[7][法]让一伊夫·塔迪埃著,桂裕芳,王森译:《普鲁斯特和小说》,上海译文出版社,1992年版。
参考文献:
[1][美]约瑟夫·弗兰克等著,秦林芳译.现代小说中的空间形式[M].北京大学出版社,1991.
[2]丹尼·卡瓦拉罗著,张卫东等译.文化理论关键词[M].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2006.
[3]丹吉尔·笛福著,郭建中译.鲁宾孙漂流记[M].南京:译林出版社,1996.
[4]龙迪勇.寻找失去的时间——试论叙事的本质[J].江西社会科学,2000,(9).
[5][法]让一伊夫·塔迪埃著,桂裕芳,王森译.普鲁斯特和小说[M].上海译文出版社,1992.
(赵妍妍 重庆师范大学涉外商贸学院 4015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