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李白是站在中国诗歌巅峰上的大诗人,以其纵横的才思、奔放的情感、飞腾的想象唱出了盛唐之音。然而,狂放的诗歌弱掩盖不住他的软弱。《忆东山》这首诗体现出诗人恃才傲物,却不是合格的政治家。李白处在仕与隐的矛盾当中,无奈地选择隐逸,他的隐逸暗含中国古代的道家和儒家思想。
关键词:《忆东山》 李白 个性 理想 隐逸
李白是站在中国诗歌巅峰上的大诗人,以其纵横的才思、奔放的情感、飞腾的想象唱出了盛唐之音。李白永远是一位恃才傲物之人,生性不羁的性格为后人所熟知。生于封建社会鼎盛时期的李白,确实显得孤傲,难以合政治家的口味,这也成为了李白政治命运坎坷的最好诠注。李白用狂放的诗歌将自己的软弱掩盖起来,留给人们的是旷达,是坦荡。众所周知,李白一生最大的失误就是人生的错误定位,他原本是个纯粹的诗人,而硬要往政治上发展。对于李白来说,他心中一直有一个政治神话,他认为自己不仅是天才的大诗人,而且主要是超一流的大政治家。自我谪仙,其实是李白偏执政治而自我设计的一种策略。
从二十五岁出蜀,到六十二岁病逝,李白一直都没有放弃“乘风破浪、挂帆济海”的济世怀抱和“申管晏之谈,谋帝王之术,奋其智能,愿为辅弼,使寰区大定,海县清一”(《代寿山答孟少府移文书》)的政治理想,只是在很长时间里都没有实现的机会。这样看来,李白的主要理想是立身扬名,功成身退,即建立赫赫功业,垂名青史,然后摆脱富贵爵禄的羁绊,逍遥于山林江湖。
《忆东山》这首诗就体现了这一特征:
不向东山久,蔷薇几度花。
白云还自散,明月落谁家!
题为“忆东山”,实则是李白对隐居之地的怀念。东山,据施宿《会稽志》载:东山位于浙江上虞县西南,山旁有蔷薇洞,相传是谢安游宴的地方;山上的白云、明月二堂,是东晋名臣谢安隐居的地方。谢安是李白最为欣赏的人之一,本诗李白便借谢公阐明己志。“不向东山久,蔷薇几度花。”诗人在苦苦追求事业的时候,早已远离隐居之地过于长久了,“白云还自散,明月落谁家!”以致于冷落了白云、明月这样的“友人”,“太白胸襟高洒,直与云、月为友,东山为家。白既出山,良友寂寞,如之何不忆?”(《而庵说唐诗》)而忆之深层是无奈,当初步入政坛,为的是建立一番功业,而后像谢安一样归隐,而如今功名未就,归隐不甘,不隐又难以成就事业,实为两难!
李白自幼受道家、儒家思想影响,传承了中华民族的仕隐情结。孔子说:“笃信好学,守死善道。危邦不入,乱邦不居。天下有道则见,无道则隐。邦有道,贫且贱焉,耻也;邦无道,富且贵焉,耻也。”李白以此为基准,对仕隐的典范谢安极为推崇,以谢安的人生为理想,希望在政治上一样有所作为。谢安出仕之前就曾隐于东山,从政后为匡复晋氏,尽情展现其政治才能,于八公山坦然自若击退苻坚八十万军队,似已成为传奇,然而,在受到权臣的排挤、皇帝的冷落之后,谢安曾一度打算隐退,归于东山。[1]李白在很多诗中提到这位名士,除了《忆东山二首》之外,尚有“安石东山三十春,傲然携妓出风尘”(《山妓金陵子呈卢六》);“谢公离别处,风景每生愁”(《谢公亭》);“北阙青云不可期,东山白首还归去”(《忆旧游赠谯郡元参军》);“谢公终一起,相与济苍生”(《送裴十八图南归嵩山》),共计二十余首。李阳冰在《草堂集序》中说:“丑正同列,害能成谤。格言不入,帝用疏之。公(李白)乃浪迹纵酒以自昏秽,咏歌之际,屡称东山。”在李白的世界里,东山是一个永不磨灭的印记,它承载着李白的精神寄托与人性本真。“在成功或者失败间,中国便产生了强大的‘出世的隐逸文化’。于是仕与隐的问题成了中国文化天生的东西,仿佛身上的胎记,终身不可磨灭:任仕时不忘归隐,隐亦得伺机而为仕,如此方为士大夫。”[2]中国文人离不开山水,脱离不开自然。“中国远在诗经时代,即可发现人与自然的亲和关系。”[3]李白的自由精神,在务实的政治家看来是可笑而可怜的,而对于自然来说,这种人格的独立与精神的自由却是自我价值的最好体现。
李白是一位天才诗人,却不是合格的政治家。他生性放荡,无所顾忌,这于帝王、权臣无疑是难以容忍的。《旧唐书·李白传》:“天宝初,客游会稽,与道士吴筠隐于剡中。既而玄宗召筠赴京师,筠荐之于朝,遣使召之,与筠俱待诏翰林。”这一次,李白以诗名受到了皇帝的赏识,求得了机会,本以为能够大展宏图,实际上,他成了只供皇帝一人享用的“玩偶”,无非是为玄宗作应制之诗作,以供其一嗔。这于李白来说却是难以接受的,他立志天下,抱负却不得施展,故“浪迹江湖,终日沉饮”(《旧唐书·李白传》),最终玄宗皇帝忍无可忍,将其“赐金放还”,后经永王事件,被长流夜郎,遇赦才不致老死他乡。据段成式《酉阳杂俎》记载:“上指白谓力士曰:‘此人固穷相。’”玄宗的评价准确,“李白的确‘非廊庙器’因为他本来就是酒神的化身。”[4]李白已经意识到自己不是一个合格政治家,因此,他便成了“酒隐”,在酒的世界中寻找自我,寻找精神的“东山”。酒的介入,使李白的隐逸充满浪漫情味,正是饮酒,使李白充满了天马行空的想象,创造出了最优美的诗歌,为中国文化涂上最浓重的一笔。
陶渊明在《归去来兮辞》中说:“归去来兮,田园将芜胡不归!既自以心为形役,奚惆怅而独悲?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实迷途其未远,觉今是而昨非。”李白此诗正暗含此意。李白在饱受挫折之后,对“功成身退”失却了信心,突然意识到,这些年来是光阴虚掷了,陶渊明的归隐是下了决心的“不为五斗米折腰向乡里小儿”,毅然回归田园,躬耕自食;而李白归去的信念似乎并不坚决,其最大的隐恨便是未能“功成身退”,这于李白是终生的遗憾!
仔细考量,李白的这首诗体现的是道家的“隐逸思想”,即建立在“道”、“无为”、“逍遥”的基础之上,寻求的是进一步提高人生的境界。李白推崇的隐逸,体现的是对个体生命的珍视,注重追求精神的绝对自由。大诗人试图通过体悟“道”的真谛,明了“齐物”的内涵,从而摆脱世俗中的对个体生命的一切羁绊(尤其是功名利禄),做到“无待”,进而达到“逍遥”的人生境界。李白的隐逸是为了在保身全性中提高人生的境界,而不是或者说不仅仅是为了逃离无法改变的现实,更重要的是为了寻求一种超越现实的精神境界。同时,必须看到,李白还信奉儒家“隐士”高风亮节、韬光养晦的仁义楷模和道德表率作用,而并不是十分认同单纯的隐姓埋名、无欲无求、仅仅为享受山水田园之乐。因为就儒家积极入世、治国平天下的原则而言,“出世”是一种不得已的选择,或者说为了更好地“入世”,从而以退为进。隐逸只是一种方式,“邦有道则仕,邦无道则隐”。
仕与隐是一对矛盾,它们在对政治的态度上,是完全相反的两极。李白正处于仕与隐的矛盾之中,难以抉择,他面临的是人的本真与政治理想的矛盾,以自己“怀经济之才,抗巢由之节,文可以变风俗,学可以究天人”的才能,欲使“寰区大定,海县清一”。事实上,自由的人格追求与政治理想相违背,孤傲的性格与诌媚的政治风格相冲突,结果不外乎两种:一种是适应政治,做一个虚伪的人;一种是亲和自然,做一个隐逸的人。他选择了后者,且是一种更为狂放的归隐方式:酒隐。李白的归隐不如陶氏决绝,不如谢氏完美,却更加肆意,更加炫烂!
注释:
[1]时会稽王道子专权,而奸诌颇相扇构,安出镇广陵之步丘,筑垒曰新城以避之……安虽受朝寄,然东山之志始末不渝,每形于颜色。《晋书:谢安传》,北京:中华书局,1974年11月第1版。
[2]张爱华:《唐诗二十讲》,北京:新世界出版社,2004年10月第1版,第255页。
[3]徐复观:《中国艺术精神》,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1年12月第1版,第137页。
[4]刘士林:《中国诗学精神》,海口:海南出版社,2006年12月第1版,第112页。
(姜丽娜 浙江省台州市黄岩宁溪中学 3180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