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文PLUS 教研 现代语文(学术综合) 2011年第5期 ID: 148417

[ 李兴旺 文选 ]   

“形而上”的和“形而下”的

◇ 李兴旺

  摘 要:诗歌散文中的“自然”都是“意象”,其表现意义都是精神层面的,即“形而上”的,可我们的分析者却总用“形而下”的方法,在物质层面分析问题。这种用“物质”代替“精神”,用“形而下”的分析解读“形而上”的思考的方法,是充斥在我们的语文教学之中的。大量优秀的文学作品在我们的语文课堂上遭受着触目惊心的非文学的解读,这是一种非常可怕的现象。
  关键词:意象 精神层面 物质层面 非文学解读
  
  于坚的《黄果树瀑布》(北师大版八年级上册)中写到自己“绕过瀑布抵达它的后面”,有这样一段文字:“你惟一可做的事就是抚摸。你可以把手伸向瀑布,抚摸它飘散在外的细毛。于是你和这瀑布之间建立了一种真正的关系。水和落水者的关系,这可能意味着死亡,也可能意味着得救。”对这段话,与教材配套的《教师教学用书》上是这样解读的:“虽然,这种和瀑布建立的直接接触,和瀑布‘零距离’,是很危险的,可能成为落水者,甚至死亡,但是,和‘死亡’相联系的是‘得救’。作者在这里所用的手法是:把感受的风险,推向极端,哪怕是死亡的体验,也反衬出生命感觉,有一种过把瘾的感觉,一种过把瘾就死的痛快。”
  这段分析,将“落水”“死亡”“得救”等都按它们的本义解读,笔者觉得这和作者的表现意图完全是南辕北辙的。我们先看看作者文中的其它一些句子:“我在小学时就知道黄果树瀑布。”“但我看到黄果树的图片并不会特别地激动。”“它们仅仅是祖国的骄傲这一概念的所指。”“我本来永远不会就黄果树瀑布说什么话,这是一个多么俗不可耐的话题。”那么为什么要写这篇文章呢?“但我抚摸了黄果树瀑布,我周身湿透,我有湿透的话要说。”如果说,“周身湿透”还可以从物质层面去理解的话,“湿透的话”能够从物质层面去理解吗?而上面所引关于“落水”“死亡”“得救”等语正是作者要说的“湿透的话”啊!事实上,“周身湿透”也不仅仅是物质层面的:“我的外衣开始湿透,我的内衣开始湿透,我的皮肤开始湿透,我全身湿透,我像落汤鸡一样里里外外彻底湿透。”如果只从物质层面解读,“衣服湿透”好理解,“皮肤湿透”就不好理解了,因此这里的“全身湿透”就不仅仅是物质层面的了。再看接下来的描写:“我感受着我的生命在巨大的水声中的惊恐、疼痛;在潮湿中的寒冷、收缩。”“那时候我魂飞魄散,‘黄果树大瀑布’作为一直统治着我的一个早已干瘪的概念,顷刻间灰飞烟灭。……是巨大的不可抗拒的潮湿,把我淹没了。”显然作者反复渲染的是自己精神上“湿透”的感受。在写“水和落水者的关系”之前,作者还有这样一句:“这里是瀑布的声带,惟一的发言者是瀑布,除此之外,任何话都听不见,哪怕你在赞美,哪怕你像《圣经》那样说话。”在这里,“赞美”“像《圣经》那样说话”对应的就是“祖国的骄傲”之类“干瘪的概念”,作者所要表现的就是大自然是自足的,它无需人赋予它任何社会性的内容,而作者自己所感受到的正是剥离了任何社会色彩的纯自然的震撼,是自己作为自然物的人和自然融为一体的奇妙感觉,这应该就是作者所说的“落水”吧,而“死亡”“得救”则是相应的两种精神状态,即剥离了作为社会附加物的一切“概念”,找回了与自然融而为一的全新的生命状态。对作者要表现的这种精神状态,只要我们熟知中国古代山水诗文的精髓,就应该是不难理解的了。笔者认为,《教师教学用书》的编写者不会真的读不懂这篇文章吧,但他们避“精神”就“物质”的解读方式却恰恰是作者这篇文章所批判的内容,这也真够讽刺的了。
  于此我们可以看到问题的根本所在,诗歌散文中的“自然”都是“意象”,其表现意义都是精神层面的,即“形而上”的,可我们的分析者却总用“形而下”的方法,在物质层面分析问题。这样分析的结果是文学之所以成为文学的“灵性”不见了,充分体现作者精神个性的“形而上”的思考不见了,文学也就被分析得不成其为文学了。
  这种用“物质”代替“精神”,用“形而下”的分析解读“形而上”的思考的方法,是充斥在我们的语文教学之中的。笔者曾上过一堂公开课,教的是杜牧的《山行》。课堂上笔者引导学生体味“白云生处有人家”一句,笔者说,“白云生处”也就是云的“家”啊,现在却有了“人家”,是白云走进了人间还是“人家”远离了人间呢?笔者又引贾岛《寻隐者不遇》来作参证,“隐者”隐到哪里去了?“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云”是一种表现远离尘世的“隐者”境界的意象,因此这“白云生处”的“人家”也一定是远离尘世的“隐者”。这样说来,“白云生处”表现的就是那里的“人家”与自然合而为一的高雅境界。笔者的这番“解读”在教研组评课时受到了两方面的批评:其一,云的基本特点就是漂浮不定,怎么能说云有“家”呢?这样的解读是违背自然规律的;其二,“白云生处有人家”只是从视觉上强调那“人家”住得高,仅凭这个就说他们是“隐者”,说他们“境界高雅”,这是牵强附会的随意发挥。这两种批评,其精神实质是相同的,即站在“形而下”的立场上,停留在“物质层面”解读古典诗歌空灵的意象。
  对学生的这种“形而下”的引导,也充斥在我们的教材和与教材配套的各种教辅材料上。北师大版七年级下册选了《愚公移山》,课后思考与练习就让学生“探究”愚公该不该移山,而与教材配套的《配套练习》则提供了一篇文章作为“参考答案”,其结尾是这样的:“铲平两山所用的时间是一个天文数字。因此实现愿望实属渺茫,其现实性几乎等于零。另一方面,愚公一家三代都去挖山,生活失去来源,维持已有的三代已属不能,说要子子孙孙延续下去,更成了天方夜谭。由此我们说,愚公的想法只有可能性,没有现实性。”“愚公移山”不就是中国版的“天方夜谭”吗?现在竟用“现实性”去批判它“成了天方夜谭”,这不等于是用“现实性”“科学性”封杀了人类精神赖以存在的所有艺术空间了吗?
  语文本来应该是一个人类精神的百花园,新课标下的各版语文教材也确实编选了大量优秀的文学作品。但对以表现“形而上”的精神世界为基本特点的文学作品的“形而下”的解读,却充斥于我们的教材、教参、教辅和教师思想中,特别是充斥于有指挥棒作用的语文考试中,这样,大量优秀的文学作品在语文课堂上遭受着触目惊心的非文学的解读,这是多么可怕的一种现象啊!
  
  (李兴旺 甘肃会宁党岘中学 730712)

“形而上”的和“形而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