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文PLUS 教研 文学教育下半月 2011年第10期 ID: 156152

[ 龚莎莎 文选 ]   

论虞信后期创作

◇ 龚莎莎

  内容摘要:虞信是南北朝文坛的最后一位大家,是南北朝文学的集大成者,也是唐代文学的先驱,奠定其在文坛地位的是虞信后期的创作。自羁留北方至581年去世的这段时间,不仅是虞信人生的转折点,更是他诗风、文风的转折点。对北仕之悔、对故国之思、对被羁不得还的怨恨、对亡国之殇、对惊涛骇浪仕途的恐惧几乎构成了虞信后期的全部精神内容。
  关键词:后期创作 北仕 南北朝 故国情怀
  
  虞信是南北朝文坛的最后一位大家,是南北朝文学的集大成者,也是唐代文学的先驱,即所谓的“为梁之冠绝,开唐之先鞭”,而奠定其文坛地位的是虞信后期的创作。
  一.虞信的后期创作
  虞信与其父虞肩吾在梁代颇有文名,与徐陵同为宫体诗人,时人称为“徐虞体”。虞信出使西魏被羁留,历西魏、北周两朝,倍受重用,官至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虞开府”一称谓即由此而来。所谓虞信后期的创作,正是指他自羁留北方至公元581年去世的这段时间,这不仅是虞信人生的转折点,更是他诗风、文风的转折点。
  出仕北朝是虞信内心一生的伤痛,后代文人对此虽有不耻之意,却并无苛责之举,而与虞信一同出仕北方的王褒则很受后人抨击,原因很简单,虞王二人虽境遇类同,而情感则截然不同。
  当时羁留北方的南方士人有王褒、颜之推等多人,他们并非没有感怀故国、思乡恋土之作,但确实没有一个人像虞信那样全面、深刻、沉痛、持续不断地抒写家国之痛、乡关之思。当时的士人们大多已安于北朝仕途,仅仅在某些特别时间、特别地点触动一点儿乡愁。对北仕之悔、对故国之思、对被羁不得还的怨恨、对亡国之殇、对惊涛骇浪仕途的恐惧几乎构成了虞信后期的全部精神内容。在他后期的诗文中,时时流露出灰黯低沉、萧瑟悲凉的基调。“惟有丘明耻,无复期荣乐。”(《和张侍中述怀》)“在死犹可忍,为辱岂不宽。古人持此性,遂有不能安。其面虽可热,其心常自寒。”(《拟咏怀》)“乌江舣楫,知无路可归;白雁抱书,定无家可寄。”(《连珠》)……虽然虞信后期也写过不少浮华、阿谀的谢启、和诗,但大抵都内容空洞,千篇一律,只不过是委屈自保的产物,并非他的真性流露,因此并不足以改变其后期诗文的基调。
  与虞信形成鲜明对比的王褒,在北周“荷恩眄,忘羁旅焉”(《周书·王褒传》),虽偶也有“心悲异方乐,肠断陇头歌”(《渡河北》)、“寄言亭上吏,游客解鸡鸣”(《关山月》)之类的感伤句子,但与虞信的“榆关断音信,汉使绝经过。胡笳落泪曲,羌笛断肠歌。纤腰减来素,别泪损横波。恨心终不歇,红颜无复多。枯木期填海,青山望断河”(《拟咏怀》)相比,无论是在艺术上还是情感上都逊色不少。故倪璠说:“按子山少年宫体之作,当时习称徐虞。及至晚年,又与王褒并埒,而后世无虞王之目,若欲品藻斯文,子山之作,求之六季,罕有其俦,徐王二家难可提衡矣。”(《虞子山集·虞信本传注释》)
  在艺术技巧方面,王褒也许不逊于虞信,然而,缺少了那份真挚的情感,王褒诗作的艺术成就便远逊于虞信了。正因为缺少这份浓浓的故国之思、深深的悔责之意,后人多抑王扬虞,陈沆说得好:“或谓子山终餐周粟,未效秦庭,虽符麦秀之思,究惭采薇之操。然六季云扰,士多乌栖,康乐休文,遗讥心迹,求共廉颇将楚,思用赵人,乐毅奔郸,不忘燕国者,又几人哉?首丘之思,亦可尚已。”(《诗比兴笺》卷二)
  杜甫很推崇虞信,称赞他为“虞信平生最萧瑟,暮年诗赋动江关”。“虞信文章老更成,健笔凌云意纵横。”这些赞语正是针对虞信的后期创作而发的。从某种程度上来看,虞信和李煜颇有共通处,二人都是少年成名,但青年时代的作品却大都浮艳苍白,虽有佳作,却罕有杰作,这是因为他们的青少时代是无忧无虑的贵族生活时期,是“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快乐时光,如果没有国亡家破、寄居人下的惨痛经历,虞信写不出“残月如新月,新秋似旧秋”的悲叹,李煜也不会有“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的千古绝唱,他们充其量不过是两个喜好诗文,颇有文采的纤弱贵公子。正因为后半生惨痛的经历,才激发了他们的创作才华,使之成为一代文宗。命运坎坷而成就文名的例子,在中外文学史上比比皆是,几乎成了一条定律。杜甫称道的虞信绝非那个以“徐虞体”闻名当时的宫体诗人,而是那个心灵满是疮痍、忧思满腔、才情喷涌的虞信。
  二.虞信后期创作与其时代精神
  虞信后半生的生活,成就了他文宗的地位,也成为了他毕生的耻辱。性格的软弱,是其北仕的一个重要原因,从人性的角度而言,今天的人们不应当苛责虞信,而从当时的社会风俗,整体的精神状态来看,虞信北仕具有必然性。
  从魏晋到南北朝,中国经历了长达400余年的动荡与混乱,人(尤其是文人)的个性却由刚健转为柔弱,相应的,文风也由悲凉慷慨转为绮靡。“魏晋时期是我国历史上最为动荡的时期,从上至下,不论是平民还是士族,都过着朝不保夕的生活。生活状况的危机和窘迫,培养了魏晋贵族阶层的远离政治但求自保的社会生活态度,造就了精神生活独特的气质和魅力。”佯狂避世也好,特立独行也罢,魏晋的名士们几乎每一个都是个性张扬,率性潇洒,虽也有晦涩隐蓄的诗作,但自有傲然之气充盈其间。南北朝时期同样是天下大乱,但乱的是北方,十五国政权更迭比汉末诸侯蜂起打得还要混乱。而南方则保持了长期的稳定发展,经济文化空前繁荣,长期偏安一隅,贵族生活穷奢极侈,“其子孙与文化高门的士大夫一样,‘肤脆骨柔’”,贵族子弟失去了进取心,整个南方呈现出一派浮华奢靡的风尚。传统的价值取向失落,这甚至可以称得上是个道德失范的年代。儒家的三纲五常几乎已经失去了作用,这一时期的文人精神与前代相比充盈着空虚怅惘。同时,朝代的频繁更迭又让人有无所适从之感,人们还来不及对一个朝代产生深厚的感情,它已被另一个朝代取代。与一般情况下的王朝更迭不同的是,南朝政权更替的形式是权臣篡位,这种更替对文人、对士族的影响并不大。这一时期,文人既与统治者关系密切,又游离于政治之外,改朝换代后,新的统治者同样亲近、重用文人,二朝、三朝之臣不在少数,这一现象,只在后来的五代十国中能看到。这一切,使南朝文人缺乏深厚的家国情感和忠君思想。“宫体诗”大行其道,正是南方士人阶层思想腐化、情感空虚的体现。
  这种时代的精神弊病,在南方和北方和平共处的年代表现为大臣的背国改仕。时有不得志的南方大臣到北方求高官厚禄,也不断有北方大臣投奔南朝。梁武帝的二儿子萧综就投奔了北魏,娶了魏孝庄帝的姐姐,成了北朝驸马。
  这种时代的精神弊病,在战乱年代,尤其是国破之际,就表现为臣子们对故国“全无心肝”的冷漠,梁朝——南朝中统治时间最长、也最富庶的一个朝代,当梁灭亡时,真正为之掬一把泪的也只是少数。当时羁留在北方的南方士人很多,也写了不少情真意切的哀伤之作,但哀的不是故国,伤的是故土。宫体派代表诗人徐陵流落在北地时亦有哀思切切的诗作,可一回到南方就回复到原来华丽浮艳的诗风,不久还入陈朝为官……
  于是,虞信这位在后代看来并不怎么忠君爱国的诗人在当时却是凤毛麟角。需特别指出的是,虞信哀悼之作,哀悼的主要是故国,他的旧友周处出仕陈朝,后来卒于南方,虞信吊唁他“虽言异生死,同是不归人”(《和王少保伤周处士》),意指周处虽逝于南方,却同样是无家可归。有此心在,无怪后世的文人给予了虞信较高的褒赞。
  从魏晋到南北朝,我们看到了这样一幅图卷:嵇康傲然不群,以一曲《广陵散》千古绝唱而慷慨受刑;谢灵运虽有文人式的敏感、急躁、显摆,缺乏政治家的素质,终究还是不堪受辱,奋起反抗,很有骨气;到谢朓时,便只有在政治漩涡中犹豫反复,以求自保,最终也难逃一死;到了虞信的时代,文人除了归顺外,似乎已别无他路……到了这个时代,文人精神的空虚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故而有唐伊始,便兴起了反宫体、反绮靡诗风的浪潮。
  无论从虞信的家国情思,还是从当时的社会思潮来看,我们都不能苛责虞信,事实上他是那个时代中一个难能可贵的爱国者,一个抱守士人信念,在困境、绝望中努力坚守自己精神家园的守望者。
  虞信后期诗歌中洋溢着浓浓的故国乡土情怀,是他作品中最打动读者的部分。“雁”的意象频频出现在他后期的诗作中,渴望像大雁一样南归的虞信最终还是成了不归人。他成了南北朝这一特殊时代的牺牲品,也因此成就了他文宗的地位。所以,后半生是虞信生命中最沉重的部分,也是他创作的黄金期。理解了这一个时期,就理解了虞信,理解了虞信的作品,也就理解了那个一边是歌舞升平,一边是战乱纷繁的时代。
  
  参考文献:
  1.杜晓勤(选注).谢朓虞信诗选.中华书局.2005.
  2.丁夏(选注).魏晋南北朝诗卷.浙江文艺出版社.1996.
  3.刘大杰.魏晋思想论.上海古籍出版社.1998.
  
  龚莎莎,江苏无锡机电高等职业技术学校教师。

论虞信后期创作

  •  / 周宇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