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9年,我被分配到一所乡村小学教书。学校所在的镇子有一个很有文采的名字:归仁。传说孔子曾在这里讲过学。学校门前的小桥就是当年孔老夫子喝酒后醉卧的地方,小桥因此得名“克复桥”。镇上的酒厂也跟着沾光叫“醉圣大曲”,小镇又因孔圣人说的“克己复礼天下归仁”而名日“归仁”。镇子在龙河滩上。往北走不到半里地就到了龙河边。我教的是语文,面对农村孩子一张张朴实的面庞,我感到无比熟稔和亲切,因为我就是一位龙河边长大的农村孩子。我恨不得把自己所知道的知识都教给他们。他们也都喜欢听我的课。学生们经常从家里捎来煮红薯和炒花生给我吃。我把几个爱好写作的学生组织起来成立了“龙河春柳”文学社,我希望我的学生像龙河边的柳树一样生命旺盛,茁壮生长,又有几分浪漫的诗人气质。1990年我带学生在龙河堤的一段叫“乌鸦岭”的地方植树造林,并以此为题材写的《春风常绿乌鸦岭》的报告文学,居然荣幸地获得当年团中央组织的征文活动一等奖。
在学校时,我经常去与龙河亲近。每天早晨。我跑步到龙河边,抚摸一下母亲河略显苍老的肌肤,聆听一下她亘古不变的教诲。就长了一些精气神,就少了一些怨天尤人,就多了一些为人师表的自豪感。没课的时候,我总爱捧一卷书来到河边,倚着一棵柳树,静静地读。我班上的学生在龙河边上长大,水性特好。有一次,在班上几个学生的怂恿下。不大会水的我和他们一块儿到龙河里游泳。在我想来,在龙河边长大的孩子不会游泳实在说不过去。回校后,老校长对我一顿狠批,那是老校长对我第一次发脾气。老校长说:“你没来之前,龙河里淹死过咱的一个学生。当老师,对学生要担责任哩!你咋敢带着学生去游泳?”老校长的话让我懂得了当一名老师不能任着自己的性子来。哪怕你的初衷是好的。
学校是个地道的农村小学,有很大的一片校留地,做操场用不完,就为每个教师分了一份地,种点菜什么的。我对老师种菜地不以为然,老校长就帮我种。种下后,我又懒于管理。结果就如陶渊明所言“草盛豆苗稀”了。老校长又来帮我锄草,我烦了,说:“校长,这地你种算了,我真是种不好!”老校长有些生气了。说:“你种不好也得种,这种地如同教书。有相当深的道理呢!你看你这块地,菜都快让草给吃了,就好比你的班级,对后进生不认真管理,就会影响你整个班级!”老校长的话让我有所感悟。开始认真种菜地,居然有了收获,我的课也教得不错,期末考试全乡第一,那年还被评上了乡里优秀教师。
学校设备简陋,教室外的操场长满了杂草,成了村民放羊的好地方,一副篮球架只剩下两块木板和一个钢圈。之前这里从来没有开过一次运动会。体育课除了站队、跑步外,就是学生们玩老鹰捉小鸡之类的游戏。我从家里带去篮球,打篮球成了学生们每天最向往的运动了。1992年我们组织-次学生田径运动会。是在归仁村的农民打麦场上开的,当地村民撂下农活来看热闹,那劲头真像今天我们去看奥运会!
这里的孩子既有灵性又很淘气,老校长一再叮嘱我们管班要严,可我还是经常放手让学生自主学习,师生平等对话。共同探讨。有时出现课堂无序状态,学生不顾劝止,吵闹不已。我就站在讲台上不吭声,以静示怒。这时坐在前排的一名女生总会大声喊:“静下来。老师生气了。”于是班里立刻鸦雀无声。她成绩优秀,喜欢阅读,普通话很好,而且有一定的管理能力.我认定她是一个可以造就的人才,教学中总是给她更多的帮助。可惜那个女生家境贫寒,初中没毕业就到县城一家超市工作,每次碰见我总是毕恭毕敬地向我问好,我的心里总是酸酸的,是感谢是自责还是惋惜?我无法说得清。
我宿舍的隔壁住着一对年轻教师,夫妻俩把居住的小屋总是拾掇得干净整洁。课余时问,或者探讨教学上的问题,或者到枝外去散步,’看着他们甜甜蜜蜜的样子,我想我恋爱的季节也该来到了。然而,春花秋月,年复一年。恋爱的花朵一直没有在我的生活中开放。这个学校真是太偏僻了,找对象难。想找一个女教师或是城镇户口的就更难(那年头特别看重城镇户口),有几个教师不得不找了镇子里做生意的姑娘。老枝长安慰我道:“别慌。我正给你瞅呢。说啥也得找个有户口有工作的!”果然,没有多久,他就带来一个姑娘让和我见面。姑娘是个县纺纱厂正式职工,和老校长的女儿在一起。一交谈,很是谈得拢,大概是老校长向她说了我不少的优点。一年后.我们就结了婚。婚宴上,老校长喝得脸通红,他说:“咱学校的老师。我给介绍成好几对了。我这个校长媒人当得不赖吧!”看他那很是自豪的样子!我的心里油然升起一份感激和敬意,下决心要在这里干出一番事业来。
在归仁小学工作五六年,我把最灿烂的年华、最美丽的青春都贡献在了那里,我教出的学生有不少考取学校成了才,有的也到那所学校当了教师。未尽的愿望有了接班人,这让离开那里的我有了一丝安慰。但还是有些事情让我挂牵。其中就有老校长,他已经在我离开后退休了,回到雎宁老家去住了,从那以后就再没有联系过。不知老校长现在可好。但愿有机会我能携妻儿与他再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