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留下的传世家宝
母亲于1996年12月3日农历十月二十三去世。母亲回老家安葬后的第三天,父亲和哥哥就开始在我家后屋进行凿地运动,因为那里有母亲留给我们儿女的传家宝。
哥哥姐姐回忆说:解放后,父亲在公私合营做生意,我们家过了一段短暂但却还算殷实的时光。文化大革命开始扫四清,不知有多少人家的宝物被偷偷扔进了池塘。我母亲是富农出生,那更是重点清扫对象。聪明的母亲在菜地里摘回两个大南瓜,将父亲辛苦挣回的现大洋藏在南瓜里,趁六月天大中午太阳正烈的时候,硬是将两个大南瓜机智地绕过红卫兵沿途的盘查,送到了十几里地外的罗家沟二姨家。在重男轻女的年代,二姨从小抱给人家做童养媳,他们家那时是根正苗红的安全地带。红卫兵在我家挖地三尺,就差没掀我家茅屋顶,没寻到宝。也让我的母亲免遭带高帽游行,挨批斗的厄运。政策松动后,母亲拿回来换了点钱,改善家用,就再也没有动用,直到她老人家去世前,才唤来儿女平分这乱世流传下来的家宝。
哥哥按照母亲的遗嘱一一平分了这份家宝。哥哥说:“我们都不要动用,它看似不多,可它是最珍贵的!这是母亲在最艰难困苦的岁月中,留给儿女的一颗恒古的真情!就让它世代流传。”
我的一家
一晃母亲已故14年,她老人家生于1921年农历五月十一,属鸡,如果还健在就89岁高龄。目不识丁的母亲一生勤劳、善良、聪明能干。
父亲长年在外从商,很少回家。家里除了我们兄妹四人还有两个祖母。一个祖母是父亲的亲娘,我们管她叫大婆婆,日本人进军时,在找抓我父亲当壮丁时精神失常。另一个祖母是父亲的婶娘,乡下湾里人管她叫四婆婆,我们都叫她婆。
母亲生我时42岁,没进医院,我是母亲用一根扁担硬挤出来的,我没吃一口奶,是熬米汤喂大的孩子,婆说小时候的我穿着母亲用旧衣服改做的枣红色棉布衣,比画上的孩子还好看,有个没孩子的老师总是来我家看我,总想抱养我,母亲舍不得。
茅草屋到红瓦房
母亲为了一家子的生活整日劳累奔波,每天早晨两三点钟就起床挑豆浆水喂猪,忙活一家人的生活,她没有固定的工作,主要靠卖苦力,拉板车养家糊口。
早年母亲随父亲从乡下迁到团风街上,家里穷得连房子也没有,租住别人家。勤劳的母亲用微薄的积蓄廉价买下了湖边死了人、别人不敢住的一间茅屋。湖中心都是母亲填土种的菜地,她自己舍不得吃,挑去卖,变着法挑到山里去卖,换点钱供哥哥姐姐上学读书。
母亲一生要强,她一心想凭着自己的勤劳早日搬出茅草屋。母亲今天一车砖、明天一车瓦,自己搬运,自己打短工做泥瓦匠,还自己动手垒灶台,硬是撑起了一间明二暗四的红砖瓦房。
我家搬进红瓦房时我还小,从我记事起,我家就像是一个旅馆、医院,只要是上街的老乡都住我们家。生病也住我们家,还住在我们家看病。我有两位远房亲戚,都到死亡边缘了,有一位老爹,行走都不便,在我家一住就是一两个月,母亲毫不嫌弃侍候他们的生活起居,好像母亲就是他们的女儿,他们的儿女好像都不知到哪去了,忙碌的母亲从无怨言。记得母亲去世回老家安葬,全湾老老小小的人都下跪迎接,那场面我至今记忆犹新。我们一路磕拜将母亲送上了山,母亲的棺材上山特别沉重,湾里的人说那是你母亲舍不得走,儿女一生都是她的牵挂。
尊老爱幼的母亲
富农出生的母亲,在那个年代很受人歧视,在我记事的时候,精神失常的大婆婆时常背着梯子穿街过巷叫喊,还放火烧了木门。总有那好事人明里暗里指责母亲虐待婆母,开母亲的批斗会,母亲不管别人怎么指责总是那样尽心地照顾大婆婆。
母亲在生活上很节俭,高大的母亲总是一身棉布衣,上衣还是那种右侧边盘扣的老古董。她总舍不得为自己做一件像样的衣服,记得那时新上市“的确良”布料,母亲买回给婆做了一件上衣。我不懂事就吵着要,母亲说:“婆婆年纪大,你以后穿的机会多。”后来母亲还是满足了我,可她自己舍不得穿。
秋天快到了,母亲就想着给两祖母和外婆添新棉衣,可她自己的棉衣不知穿了多少年,还补丁连补丁。见两祖母年岁已高,母亲请来裁缝给她们置办寿衣。可母亲的寿衣是她自己趁眼睛还能看得见,自己缝制试穿的,别人说寿衣不能试穿,母亲说:“没事我自己穿得合适,省得孩子们麻烦。”
勤劳、善良、聪明、能干的母亲
吃苦耐劳的母亲有一双巧手,她买回一把扫帚,拆开就学会做了,做好就搬到街上集市去卖;正月十五母亲做的花灯形象生动,鲤鱼灯还能摇头摆尾,兔子灯安上了滚动的四个小木轮,孩子们拖得满街跑;从小到大我们穿的衣、鞋以及我们下辈穿的都是母亲亲手缝制;母亲还会绣花,别看她一双沟壑纵横的手,花绣得可精致。二姐回忆说:“那年我看上了父亲店子里卖的一双红布鞋,母亲说乖别吵,我给你买。母亲连夜给我做了一双,一模一样的红布鞋。”我记得二姨去世早,表姐怀上孩子了,母亲每晚挑灯夜战,缝衣做鞋,嘴里还念叨着:“没娘的孩子可怜啊!”也曾记得:二姨去世后,二表嫂因难产住进了医院,当时60多岁的母亲,没日没夜精心伺候着二表嫂,直到二表嫂因大出血抢救无效死亡。一向康健的母亲也因积劳成疾大病了一场,我也没忘二表哥几次深情探望,与母亲促膝谈心的那份母子情。
母亲的厨艺也不错,经常被人请去帮厨,记得那年冬天,母亲每天一两点钟就起床,到食堂帮人做饭,大冬日的清晨,有白内障的母亲在银晃晃的月光下走着,一不留神走进了别人家新挖的石灰窖里。我起床时不见母亲的踪影,只见一堆白白的石灰衣。婆说:“你母亲眼睛不好,掉进石灰窖里了,换了衣服又去给人家做饭去了,她怕耽误了别人的会议餐。”当时,我的眼眶就湿润了。我含泪拖着母亲的石灰衣到池塘去洗,早晨的池塘还结着冰。
母亲一生从不闲着,六七十岁还总是想着办法挣钱,平日做扫帚、编篮子卖;小学生上学、放学母亲就在校门前摆摊放幻灯片挣钱;她还印往生钱,挨家挨户店子里送;正月十五做花灯卖;闲时用棉纱搓线做鞋,我至今还保留母亲上被子的习惯,上被子的线就是母亲用棉纱搓的。
坚强的母亲
母亲到老也不拖累儿女,胆结石使坚强的母亲痛得大汗淋漓,可难得听她哼一声。她在儿女面前总是显得那样精神。我半夜强行送母亲上医院,母亲对医生说:“我不住院,人老了总是要死的,我儿女都是喝稀饭的,我不能拖累他们。”
儿女回家看她,她还总是那句话:“我去做饭。”直到实在支撑不住,扶着墙壁的手滑落了下去,她才作罢。
无尽的思念
母亲去世后3年,父亲就去世了。父亲是一刻也没停止对母亲的念叨:“可怜你母亲四季的被子都给我洗干净上好了!寿衣也给我做好了……”
母亲在我们的生活工作上,处处严格要求我们,教导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把别人的事做好,不把话人家说。人没有累死的,只有病死的。”
母亲给予了我们做儿女的太多太多……
这就是我的母亲。一位平凡、伟大而受人尊敬的母亲。她有很多事情值得我们做儿女的回味效仿。
我很怀念我的母亲,每每看着汗流浃背吃力拉煤车上坡的老人,我总是用力推着自行车,自行车顶着板车,一鼓作气帮忙推上坡,我喜欢老人回头一笑里饱含感激的声声谢谢!每当这个时候我就像看到了生活中的母亲。因为在我的记忆里,母亲就是一个拉板车的,母亲原本有一份职业——纺织工,可母亲觉得这份工作养活不了一家人,就毅然起早贪黑拉起了板车,母亲一生几乎是与板车为伍,凡有凑分的事,别人总愿与她合伙为伴,因为母亲这人做事从不怕吃亏上当。
安息吧!我至尊至爱的慈母大人
母亲您教会了我与困难作斗争的勇气,使我从没被困难吓倒。由于您的言传身教,我也练就了一双能调理生活,描绘丹青勤劳而执着的手。
母亲,您的儿女现在都相继退休,乐享晚年。
您一直牵挂着的小女儿——我,现在正从事着自己热爱的教育事业,她用执着的爱和责任温暖着她的学生,陶醉于神圣的教书育人的职业。
您的孙女现在是中国科学院优秀的博士生;大外甥是南方一公司的经理,已成家立业,还自食其力买了新房;您最心疼的小外甥(我的儿子)保送上了一类的名牌大学——武汉大学。
母亲您在九泉之下该瞑目了。
王秀玲,教师,现居湖北黄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