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钱钟书先生创作的小说并不多,但是却极有分量。他的小说以塑造独特的讽刺形象而成为现代文学史上独一无二的文学现象。本文从钱钟书先生比较有代表性的几篇文章入手,论述钱钟书小说的讽刺形象是独特的,是对病态知识分子的机智讽刺,耐人寻味,不落俗套。
关键词:钱钟书 讽刺艺术 知识分子形象
一部好作品,至少应该在某方面具有鲜明的特色,才能显示出作者的独特个性和品质。比如契诃夫的作品辛辣幽默,带着“含泪的微笑”;欧·亨利追求精巧的构思;茨威格擅长描写女性……钱钟书小说所表现出来的则是学者式的幽默的讽刺。钱钟书的笔调和鲁迅的截然不同。鲁迅用的是锋利无比的匕首,一触见血,给人一种鲜血淋漓的感觉;钱钟书用的是尖锐的长针,乍看之下,对患处没什么用,但却像针灸似的对准部位刺下,刺得很深,刺得很透,一疼之后便觉得舒畅无比,让人被刺得心服口服。鲁迅严肃地对待问题,钱钟书漫不经心地提出问题,但抨击人生病态,笑骂人性弱点的用心都是一样的。钱钟书的“愤世嫉俗”不是把不合时宜的老祖宗的话东引西摘地拿出来说教一番,而是通过轻描淡写的笔调,把读过几本书所谓的知识分子的龌龊灵魂一一勾画出来,并以机智的幽默、渊博的学识、辛辣的嘲讽,对当时社会的种种丑恶进行了揭露和批判,同时也道出了许多人生哲理。钱钟书融道德、风俗、人情的批判于一炉,具有机智的风格,妙语连珠,新意迭出,善用比喻和典故。使一种睿智的幽默得以成立,成为独具一格的讽刺作家。
讽刺、幽默、戏剧精神是钱先生小说作品的最大特征。“钱钟书创作的基调是讽刺,社会、人生、心理、道德的病态,都逃不出他敏锐的观察力。”[1]这种讽刺无论在生活中,还是在著作中,都鲜明突出地体现出来,而且充沛四溢,美不胜收,体现出一种绝顶的聪明和睿智。讽刺就是显露丑,揭露愚蠢和邪恶,把普遍存在于生活中的戏剧性事物的本质揭示出来,让人们意识到他的内在虚伪和无价值,达到审美意义上的否定。无论是称誉于世界文坛的长篇小说《围城》,还是精巧别致的短篇小说集《人·兽·鬼》,二者都因塑造了独特的讽刺形象而成为现代文学史上独一无二的文学作品。
鲁迅、老舍、张天翼等现代讽刺作家笔下的讽刺形象是多种多样的。与他们不同,钱钟书小说讽刺形象的独特性,在于集中地描写了抗战初期旧中国中上层知识分子的生活。
短篇小说集《人·兽·鬼》中的《猫》描写了上层知识分子、文化名流的一次聚会。作者巧妙地将这些人物艺术地组织到主人公的客厅里,通过养猫、作文和一番高谈阔论,展现了上层知识分子的群体形态。表面上他们附庸风雅,衣冠楚楚,是一个个正人君子,但实际上他们精神空虚,相聚是为了寻找异性的刺激。因此,这群所谓的文人学者肉麻地赞美主人爱默的小猫,挖苦爱默的丈夫,为了讨好爱默,他们之间争风吃醋,甚至于疏远自己的妻子。
在《人·兽·鬼》中,《猫》是最扎实丰厚的一篇,作者以深刻的讽刺笔触,将他所讽刺的文人学者一一展现在我们面前。为他们画了像,立了传。比如,在茶会上,为了掌握逃难的时机,那些人物也曾引出过对日战争的政治话题——政治家马用中的好不中用的忍让论调,陆伯麟的无耻的汉奸理论,陈侠君的说打又懦、故做狂放……把这群有学问的人自私、怯弱的丑态描摹得绘声绘色,但这毕竟只是一段插曲。茶会的讨论很快转入到饮食男女方面,而全篇的主旨更在于撩开一个家庭关系的帷幕,来洞穿上层知识者的精神病态。这种对知识分子人性深处弱质的探索和批判,才是钱钟书的特长。
从个体上看,《人·兽·鬼》中的短篇,篇篇精彩;从总体上看,这个集子意义独特,有着不容忽视的价值。无论从哪方面说,《人·兽·鬼》都堪称是《围城》的先驱,其中机智的讽刺风格,丰富的知识和深刻的哲理,作品中讽刺的形象及精警独到的议论都在《围城》中得到进一步的发扬。
钱钟书先生在《围城》里塑造了70多个性格各异的人物形象,在作品的序文中也表明了他的创作意图,“在这本书里,我想写现代中国某一部分社会、某一类人物。写这类人,我没忘记他们是人类,只是人类,具有无毛两足动物的基本根性。”[2]他们虚伪、愚蠢、伪善。主人公方鸿渐是旧时知识分子的典型,他很善良,但不切实际,聪明而没有勇气,能言善道,却没有自己的见解,所以很多人都可以来批评他。苏文纨说他大地方玩世不恭,小地方挺认真;所谓的“同情况”赵辛楣也批评他,说他不讨厌,可是全无用处;夫人孙柔嘉批评他自作聪明,但是最终弄巧成拙。总之,方鸿渐是一个善良而没有用处,聪明却优柔寡断的人。在生活面前,他最大的特点就是怯懦。
作者对方鸿渐回国后引起的种种“喧闹”给予了无情的讽刺:首先,作者安排方鸿渐到真正的博士苏小姐面前,使他立刻觉得自己是“冒牌货”,从而产生自卑感。其次,作者在方鸿渐回家的第二天,安排了两名记者对他进行采访并带来了刊登他照片的报纸。方鸿渐觉得这照片“可怕得自惭形秽,蓝眼镜拉自己右臂的手也清清楚楚地被照进去了,加上自己侧脸惊愕的表情,宛如小偷给人捉住的摄影。”这段心理描写是对方鸿渐买假文凭后心里不安的潜意识的揭示。第三,最具讽刺意味的是方鸿渐在县中的那场演讲给他带来了尴尬的后果:由于他在演讲中大谈“梅毒”和“鸦片”,那些原准备把女儿嫁给他的人家怀疑他在国外花天酒地,“便陆续借口时局不靖,婚事缓议,向方家把女儿的照片、庚帖要了回去。”
其实,在《围城》中方鸿渐式的人物比比皆是,只是表现的程度、方式有所不同。韩学愈虽然较迟亮相,但他“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为了摸清方鸿渐的老底,更为了堵方鸿渐的口,他主动请方鸿渐吃饭,虽然同为“克莱登大学”的假洋博士,但带着几分幼稚和正直的方鸿渐哪里是他的对手,几番言语就败下阵来,直到最后也不知道那是兵不血刃的鸿门宴。排斥异己,挖空心思,不择手段,玩弄权术,韩学愈不但巩固了自己三闾大学系主任的地位,而且还让他的假洋太太也得到了教授职位。
李梅亭虽然未留过洋,但凭他多年在高等学府闯荡的经验,他同样能在三闾大学混得得心应手,游刃有余。去三闾大学上任途中,是李梅亭精彩演出的绝佳舞台。从买船票开始,李梅亭就开始上演两面三刀,口是心非,巧取豪夺,卑鄙龌龊的活剧。看上去道貌岸然,满脑子男盗女娼。正是他,私留路费,偷嫖娼妓,独吃山芋,用鱼肝油换仁丹,更可恶的是他私带药品,大发国难财。这样的知识分子不仅人格尽丧,就连爱国之心也泯灭殆尽了。
中国现代文学史上描写知识女性的作品不少,但描写留洋女性的作品不多。《围城》中众多的知识分子形象中就有两位个性鲜明的留洋的知识女性:自私放荡的鲍小姐和虚伪卑劣的女洋博士苏小姐。鲍小姐依仗着比自己大十二岁的未婚夫的资助去欧洲留学,学到的却是一套引诱男人寻欢作乐但自己又不怀孕的本领。她信奉“机会要自己找,快乐要自己寻”,时时想着引诱男人寻乐,为了排解漫长的海上归途生活的寂寞,她毫不犹豫地追方鸿渐。通过她在回国途中与方鸿渐的感情纠葛,我们清晰地看到了一个畸形、变态的知识女性形象。如果说鲍小姐是堕落的天使,那么苏文纨就是虚伪专制的代表。她有知识女性特有的矜持和敏感,但更有狡诈卑劣的手段。她追求方鸿渐不成,便不择手段地破坏方鸿渐的爱情。在香港与方鸿渐重逢,她不顾一切当众奚落方鸿渐夫妇。最终她不惜利用赵辛楣对她曾有的感情大发国难财,走上了一条遭众人唾弃的堕落之路。鲍小姐和苏文纨形象的塑造,极大地丰富了《围城》的人物形象系列,也极大地丰富了作品所描写的社会生活,同时也大大加强了《围城》讽刺艺术的力度。
总之,钱钟书对病态中上层知识分子形象的塑造,丰富了现代文学知识分子形象的画廊。这些富有时代特征的、有血有肉的形象,是建立在真实生活基础上的,因而也就使钱钟书的讽刺艺术具有了强大的生命力。
注释:
[1]柯灵:《钱钟书的风格与魅力》,读书,1983年,第1期,第1页。
[2]钱钟书:《围城》,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1年版,第1页。
参考文献:
[1]钱钟书.围城[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1.
[2]钱钟书.人·兽·鬼[M].北京:中国华侨出版社,1999.
[3]王卫平.东方睿智学人——钱钟书的独特个性与魅力[M].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社,1997.
[4]章晓俊.浅谈《围城》的讽刺艺术特色[J].湖州师范学院学报,2002,(24).
(孔雪 大连 辽宁师范大学文学院 11608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