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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秀珍 文选 ]   

祥子悲剧浅析

◇ 吴秀珍

  摘 要:《骆驼祥子》是老舍先生的代表作,小说通过对人力车夫——祥子悲惨遭遇的描写,揭露了旧社会如何把人变成“鬼”的罪恶本质。本文拟从祥子的悲剧命运、悲剧产生的原因及祥子形象的悲剧意义三方面略作探讨,以期对小说反映出的社会意义有更为深入的了解。
  关键词:骆驼祥子 悲剧命运 根源
  
  《骆驼祥子》是老舍先生的代表作,写的是十九世纪三十年代的老北京,深受剥削的人力车夫在生死线上讨生活的事,揭露了旧社会的罪恶本质。经过仔细反复地研读原著,现就祥子悲剧,略陈一二,仅供讨论。
  
  一、祥子的悲剧命运
  
  祥子的命运是悲惨的,他让每个人读过原著之后,都有一种心灵低沉且瑟瑟发抖的感觉。就像亲眼目睹了一个不幸的落水者在几经挣扎、呼喊之后,最终还是沉溺的经过一样。
  祥子在十八岁上失去了父母和几亩薄田,孤身一人从乡下流落到城里谋生,凭着强壮身体,他先是干了一段时间推、拉、扛、挑等苦工,勉强能应付生活。不久,聪明的他发现“拉车是件更容易挣钱的事”,便很快转行做了一名洋车夫。
  祥子是要强的。他认为凭着自己年轻强壮聪明努力,应当有能力拉上自已的车,在他看来只有“有了自己的车,他可以不再受拴车的人们的气,也无须敷衍别人”,自己的生活才能有起色,于是就有了“风雨里的苦奔,饭里茶里的自苦”,但“事实并不完全帮助希望”——由于他求成心切和不够成熟稳重,用了整整三年的时间才凑足了车钱,买上了自己的车,完成了卑微的心愿。
  拉上了自己的车,收入增加了,自尊心得到一定程度的满足,这使祥子觉得前途一片光明,他以为这只是他好运的起点,谁料想这已是他一生幸福的制高点。而且这种幸福也没有在祥子这里多做停留,用自己的车拉座儿的好光景只持续了半年。在一次拉座儿时,连人带车被逃兵乱匪捉了去。车没了,人九死一生地逃回来,除了卖骆驼的三十多块钱和因此而得的“骆驼”绰号,他一无所有,此为“一落”。
  经过“车被抢”这一遭,祥子对世事又怕又恨。怕的是再遇上同样“挖心的事儿”,“他几乎不敢再希望未来”;恨的是世事的不公,“凭什么把他的车白白抢去呢?”可是面对现实,他又无可奈何,只有更加拼命地拉车,把苦痛、愤恨都嚼碎了吞在肚子里,以期早日再买上车,把胸中的闷气吐出来。“屋漏偏逢连夜雨”,偏偏在这个当口,他被虎妞诱骗,像粘在了蜘蛛网上的小虫,既无力反抗,同时又觉得很羞耻、愤恨,因为“她把他由乡间带来的那点清凉劲儿毁尽了”,而虎妞并非他理想中的“年轻力壮,吃得苦,能洗能作”且“一清二白”的姑娘,而是个“老、丑、厉害”且“不清白的娘们”!但他终究不敢反抗“母夜叉”似的虎妞和她那地痞恶棍出身的父亲。在他看来,那样做无异于飞蛾扑火,以卵击石。在目睹小茶馆里小马祖孙俩的凄楚遭遇之后,他从心底泄了劲儿,不想再反抗虎妞的强权了,而是转念想到:“干嘛不享几天现成的福!”农民的目光短浅和讲求实际由此可见一斑。
  在祥子的精神做了虎妞的俘虏之后,上天又在物质上给了祥子重重一击——孙侦探“顺手儿”把祥子敲了个精光,把祥子“啪”的一声打回到虎妞那里去了。至此,“他好像死了心,什么也不想,混一天是一天”,成了个“能干活的死人”。此为“二落”。
  虎妞对于祥子心底的颓废一无所知,确切地说她无法深入理解祥子的思想,他俩原本就是两条道上的人。但虎妞图祥子年轻、勤俭、老实,她与刘四爷吵翻了,自己带着四百来块体已钱,与祥子成了亲,成为大杂院里的贵族、公主。而祥子并没有对虎妞的“慷慨义举”感激涕零,相反,他觉得与虎妞这么个凶恶的走兽生活在一起是一种嘲弄。尽管他物质上沾了虎妞的光,又拉上了自己的车,且吃喝也比往日热乎、可口,但仍旧感到“整个生命是一种委屈”,因为残酷的现实逼迫他接受了他压根不想要且给他带来耻辱的东西,过上了“吃饭也得顺脊梁骨下去”的令他抬不起头的日子。由于虎妞坐吃山空,祥子背上了沉重的生活负担,而刘四爷的甩手走人,使他们陷入了孤立无援、朝不保夕的境地。终于,虎妞花光了家产后难产而死,留下孤孑一身的祥子凄然度日。此为“三落”。
  经过这“三落”,祥子再没“站起来”。这些沉重的打击和磨难,使他的心被恨所充斥。“他的胸中像烧着一把烈火,泪已烧干,想哭也哭不出。”他再也不对生活抱有任何希望,而是得乐且乐地混世。后来,小福子的死使他跌入绝望的深渊,他成了苟延残喘的“鬼”。就这样,在那个黑暗的社会,在那个悲哀的时代,祥子们自然而然地完成了由“人”到“鬼”的质变。
  
  二、祥子悲剧的根源
  
  作为,一个普通的洋车夫,一个原本要强、聪明、善良、坚韧的好小伙,一个“仿佛就是在地狱里也能做个好鬼”的人,在看似温暖的人间,想要完成自食其力、“睁开眼就有饭吃”的卑微愿望,却遭到一连串的重创,使之从积极奋斗到消极应付以致堕落。笔者认为,祥子悲剧的根源无外乎内因、外因两方面:外因是他所处社会环境的污浊、丑恶;内因则是其自身性格、自然条件的局限和约束。下面分而论之。
  笔者认为污浊、丑恶的社会环境是造成祥子悲剧的罪魁祸首。勿庸置疑,祥子的“三落”是军阀、特务、老板乃至虎妞的欺凌、敲诈、盘剥直接导致的。他们像蛇一样缠住祥子,吸干了他身上的血汗,再把他像渣滓一样吐掉,致使他的辛劳所得一而再、再而三地在顷刻间化为乌有,为人所用。同时,连最起码的人身自由和安全也受到严重威胁。第一次,响晴白日的,他和他那辆凝聚了他太多血汗和希望的车眨眼之间便被兵匪据为已有。人不但没了自由,还被他们像牛马般驱使,若不是侥幸逃了回来,极有可能做了兵们的枪靶子。第二次,被作者描绘得“丑得如此精美”的孙侦探,他的巧言令色、世故油滑把老实巴交的祥子唬得晕头转向,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就把攒的那点儿家底儿全交了出去,因为有一句话他听得明白:不交出钱来,要么去坐牢,要么吃“黑枣”。就这样,在他的住处,前后仅一顿饭的工夫,他又成了走投无路的人,在雪夜里哀叹。第三次,和虎妞结婚,等于引狼入室,祥子挣多少,虎妞花多少。即便如此,只要有个家,有个能给他带来点欢喜的孩子,倒也认了,可结果是家破人亡,祥子又遭受了物质、精神上的双重痛苦。
  另外,社会风气败坏,迷信盛行对祥子悲剧的产生也起到了推波助澜的消极作用。例如,祥子在三遭重创后,对自己一贯坚持的生活准则产生了怀疑甚至否定。在“何去何从”的问题上,社会风气,尤其是他的同行——广大车夫的“道”或“辙”对他产生了很大的影响,加重了他命运里“悲”的成分。他和他们一样的吸烟、喝酒、骂粗话,果然不仅自己感觉舒服,而且别人也因他入了辙,和他都亲近起来了,这不能不说是一种潜移默化的引导和鼓励,使他从一开始的借酒浇愁到后来纯粹的寻欢作乐,以致不惜丧失人格,去骗,去乞,他成了享乐主义的俘虏。美在丑的侵蚀下无可回避地变了形。
  迷信往往是由于愚昧,而愚昧往往与残忍紧密相连。在旧社会,多数劳苦大众因贫穷而愚昧,在这种情况下,迷信便当仁不让的成为他们思想的主宰,而残忍也慌手忙脚地在各处串演着一幕幕悲剧。比如:祥子被夏天的暴雨激病后,虎妞首先想到的是:到娘娘庙求神方,以致贻误病情,在性命攸关的危急时刻,他们仍把希望寄托在什么大仙、神符上面,直至被残忍判了死刑,躺了一个月。在虎妞难产、两条人命生死难料的危急时刻,还不能醒悟,认为那是“命”。祥子把他所经受的磨难都归结为“命中注定”,人只有默默承受和享受眼前。这种迷信思想像一把无形的刀,是形成祥子悲剧不可忽略的因素。
  综上所述,污浊丑恶的社会环境直接导致了祥子的“三落”。黑暗的社会制度滋生出诸多社会渣子和不良的社会风气,它们像妖魔一样在世间横行,可恶又可怕,而遭遇后的愤怒和委屈,根本无处发泄,因为那个社会像冰窖一般冷酷无情,令人窒息。
  再说内因——祥子性格上的局限,也在一定程度上造成了他的悲剧命运。
  祥子性格孤僻,眼光狭隘,脑子死板,这使得他处境孤立,发家的道路狭窄。一是地点:得在北平,换地儿不去。他认为“只有这样的小河仿佛才能算是河,这样的树、麦子、荷叶、桥梁,才能算是树、麦子、荷叶、桥梁,因为它们都是属于北平”。“只要在北平,就是坐着死去,他仿佛也很乐意。”他宁愿和虎妞结婚也不逃到外地去,也印证了这一点。二是职业:他认准了拉车,否则“只是个傻大粗黑的废物”。三是方法:先赁后拉,攒够了数,再去买车。一条直道,不带分岔和拐弯。高妈让他放钱,他嫌不稳当;让他起会,又愁没有朋友帮忙;方太太劝他立折子,他倒怀疑人家跟邮局有买卖,坚决“不上这个当”:真是愚昧而可笑。否则,祥子的命运可能得改写。正是由于不会变通,他像片枯黄的落叶无奈地飘零在地上,悄无声息,让人感到一种深深的压抑和窒息。
  祥子的个人主义最终把他送上了“不归路”。个人主义的两端(为个人努力和毁灭个人)在祥子身上表现得很充分。以虎妞的死为界,祥子的不幸经历分为两部分:前部分,祥子一直在为个人努力,他买车、攒钱、养家,尽管回应他努力的是三次重创和失落,但他一直在坚韧地努力着,一直没有染上任何恶习,所以,他一直活得像个体面的人,没有被丑恶压倒、淹没;及至后部分,重创使他丧失了生活的信心,内心严重失衡,“老实、要强、讲体面、讲义气,落得一点好么!”他恨世上的一切,觉得“人都该死!”他不再恳求生活,他要把心中的怒火发泄出来,他不惜把自己变成恶鬼来报复生活——他吃喝嫖赌,他懒惰、赖皮、狡猾,留着劲儿专和别人瞪眼、打架,利用那点残余人格去借、去骗,得点小便宜便觉舒服满意,钱净了手,身上中了病,却并不后悔,他就这样迷迷糊糊、无怨无悔地坠入无底的深渊。在后部分,由于自甘堕落,尽管他没有遭受任何打击,还到处占了便宜,他仍旧成了个流氓无产者,个人主义的末路鬼!他终被丑所同化,成为丑的代言人。若说前部分的遭遇是“天灾”的话,那么后部分的堕落则是“人祸”,天灾属外因,而人祸则属内因,两相比较,内因的作用是远大于外因的。所以说,个人主义对祥子的悲剧应负有相当的责任。
  综上所述,污浊丑陋的社会环境是造成祥子悲剧的根本因素,祥子悲剧的产生正是基于这个前提以及他性格中的个人主义等局限。因此,祥子的堕落有力地揭露了旧社会把人变成鬼的罪行。
  
  三、祥子形象的悲剧意义
  
  祥子的形象里透着浓烈的悲剧意味。虽然悲而不壮,却是值得同情的。祥子本是个“美”的人物,他身上有许多值得肯定的品质,如勤劳善良、纯朴要强等等,这些品质若是在同样美的环境里,必定会造就一个成功的祥子。但他却生在那个丑恶又悲哀的年代,虽然深受其害,却无力反抗。所以他的结局,作者开篇就有暗示:那是一条死亡之路。而祥子的年轻努力蒙蔽了他的双眼,他的靠个人奋斗挽救自己命运的愿望被现实击得粉碎,同时,作者借曹先生的形象告诉人们:资产阶级人道主义也不能从根本上挽救祥子的悲惨命运,作者怀着强烈的社会责任感,以严峻的现实主义手法,揭示了这样一个真理:只有经过一场真正的社会革命,劳苦大众做了主人,才能从根本上挽救祥子们的悲惨命运。
  祥子的美好愿望和这种愿望在那个时代不可能实现之间形成了强烈的悲剧冲突,具体表现为三起三落以及最终被旧社会所吞噬。其中,“三起”表明祥子——美的化身做的坚韧抵抗(“骆驼”的含义就在“坚韧”二字上),而“三落”则召示了冲突结果是祥子由人变鬼,而那个社会——丑的总括,却毫发未伤。也就是说,在悲剧冲突中,丑压倒了美,美遭到毁灭。让人们对于旧社会那个大染缸的毒性之大、毒害之深感到恐惧,对于像祥子一样挣扎在其中的小虫给予无限的同情。像大杂院里的车夫、工匠、小贩们,头上没屋顶,桌上没食物,身上没衣服,一场雨都可能把他们毁灭,——他们不是中毒更深吗?还有车夫里的其他人:跑不动的老人、受了伤的小孩、失了业的工匠、被撤差的巡警、校役等等,他们甚至比祥子还可怜,祥子要求温饱,而他们对生命的要求只是“喘口气就好”。在整部作品里,作者把怜悯与恐惧调配得恰到好处,形成了浓重的悲剧感,使人领略到悲剧美。
  
  (吴秀珍 安徽省萧县师范学校语文组 235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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