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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赤壁赋》看苏轼思想的矛盾

◇ 徐 毅

  摘 要:苏轼在黄州,度过了一生中最为艰难的时期;他一生中,思想最为复杂矛盾的,也在这一时期。儒、释、道在他的思想感情、言谈举止、行为方式上都有一定的体现。好在苏轼并不是一个过渡沉湎于个人情感的作家,他天生的乐观情绪帮助他走出了人生的低谷。
  关键词:苏轼 思想 矛盾
  
  苏轼一生思想的矛盾,无过于黄州时期。此前的苏轼,可谓春风得意,诗名远扬,政迹斐然,声名鹊起;此后的苏轼,迭遭贬谪,对官场的升沉起伏司空见惯,磨练得宠辱不惊。独有公元1079年这一次,一群小人无端地中伤他,说他“作伪诗文讪谤朝政及中外臣僚,无所畏惮”。一个天才被一群小人诬陷关进了大牢,所有的荣华富贵不复存在,非凡的才华反成了拖累。虽然侥幸没有死,神宗皇帝从轻发落,把他贬谪到黄州做团练副使,不过在苏轼的心中留下了浓重的阴影,在好长一段时间里都无法摆脱。
  这一次的打击实在太大,让苏轼感受到了生命的短暂与无常。他多次在文中述说自己的境遇:“但得罪以来,不复作文字,自持颇严,若复一作,则决坏藩墙,今后仍复衮衮多言矣”(《答秦太虚书》);“得罪以来,深自闭塞。扁舟草屦,放浪山水间,与渔樵杂处,往往为醉人所推骂,辄自喜渐不为人识,平生亲友,无一字见及,有书与之亦不答,自幸庶几免矣。”(《答李端叔书》)对于一个才华横溢的诗人来说,不能写诗作文,那无疑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他的高兴中难免有几分苦涩。在他同一时期的诗词里,也有不少反映他思想的矛盾的,“长恨此身非我有,何时忘却营营”的沉痛,“谁见幽人独往来,缥缈孤鸿影”的寂寞,“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新凉?”的慨叹,即使是在他的豪放词作《念奴娇·赤壁怀古》中也发抒了“人生如梦”的感喟。为了排遣胸中的苦闷,他与和尚参禅,同道士论道,听人讲鬼怪的故事,与农夫、渔父、樵夫、郎中等广泛交往。他结交了好些方外的朋友,如和尚参寥子、道士杨世昌,他还练瑜珈术,求仙丹,希望长生不老。苏轼由一个传统的儒家知识分子,转而相信释家、道家,他的思想也有了较大的变化,不再那么激烈,不再那么“强狠自用”,而是变得比较平和、通达,顺性而为,儒、道、佛三种思想在苏轼的身上交替发挥着作用,使得他矛盾重重:既想归隐江湖,又忘不了天下苍生;既想寄情山水了此一生,又仰慕建功立业的英雄人物;既喟叹人生的短促和渺小,又能跳出世俗的圈子,感觉到宇宙的无穷无尽;既忧劳国事,又欲高旷豁达;既知多言惹祸,又不能控制自己,哓哓不休。在他贬谪黄州时期的文章中,都或多或少地反映了这一思想。他游赤壁而赋此文,也是感怀于自己遭受的不公正待遇,抒发这种矛盾交织的抑郁胸怀。
  苏轼比其他知识分子高明的地方,是他心境豁达,凡事能看得开。他不一味地怨天尤人,把获罪全归咎于他人,他能从自身寻找原因,也就能尽快地释怀,尽快的解脱。他有一套解脱的方法,不管在哪里,不管遇到什么困难,他都不颓唐,而是积极地面对。这是苏轼超越他人的地方,也是苏轼可爱的地方。山间之清风,江上之明月,水怪禽鸟,都能让他忘记自身的忧愁。豪放旷达,是苏轼一生最主要的性格表现,不管在什么样的境遇下,苏轼都积极乐观。苏轼遭受了沉重的打击,“不得签署公事,不得擅去安置所”,是“黜居思过”的罪人;同时经济上也很拮据,不得不躬耕东坡,在东坡田稼耕种,过上了半农民式的生活。但他是一个超脱之人,他从这些悠闲且略显清净的生活中找到了乐趣,不时发出一些豪迈之音。与《赤壁赋》作于同一时期的《浣溪沙》词就显得自信乐观,“谁道人生无再少?门前流水尚能西,休将白发唱黄鸡”,充分表达了他的达观心境。
  因此,我们可以说,苏轼的内心充满着矛盾,可他又随时化解着心中的矛盾。“月出于东山之上,徘徊于斗牛之间”,那是怎样的一幅美景,苏轼与客人一道泛舟赤壁,夜晚的长江又别是一番情景,“清风徐来,水波不兴”,小船飘飘荡荡,“白露横江,水光接天”,天地一色,水月一体,诗人兴味盎然,情不自禁地唱起歌来,那是何等的快乐啊。可就在这时,客人吹起了洞箫,箫声呜呜,“如怨如慕,如泣如诉,余音袅袅,不绝如缕,舞幽壑之潜蛟,泣孤舟之嫠妇”。文风由之一转,喜悦之情荡然无存,自然而然地引出客人的一段悲情。曾经横槊赋诗的曹操,随时空的荡涤早已不见了踪影,可山川依旧,人在天地之间真是渺小啊。既像蜉蝣一样寄生在天地之中,又像大海里的一粒米一样不值一提,所以我们有什么理由不感到悲伤呢?
  行文至此,似乎文思枯竭,再也找不到理由来排遣心中的苦闷了。可苏轼以天纵奇才,文笔一荡,又生出一段意想不到的文字。因了这段文字,苏轼的胸襟显得无比博大,情怀也更加洒脱。苏轼以达观的胸怀,超乎常人的见识,对这一问题作了辩证的分析:“盖将自其变者而观之,则天地曾不能以一瞬;自其不变者而观之,则物与我皆无尽也。”人生天地之间,只要心无芥蒂,不以一己之得失为意,自可纵情山水,以山间之明月与江上之清风为友,得到无穷的乐趣。自然是我们永远的朋友,投身其中,就会乐在其中,从而忘却尘世的烦恼。苏轼站在宏观的角度,论述了人与自然的关系,也指出了人在社会中应取的态度。如此见识,如此情怀,自是无人能比。至此,主客皆喜,悲情不复存在,达到了身心无碍的喜悦。
  因此,在读《赤壁赋》时,我们常常会有这样的感觉,文中有一段写到“洞箫悲音”,似与全文不和谐,其实,这正是作者心境的一种表现,他的心中充满矛盾,单纯的喜与单纯的悲都不足以表达他在黄州时的心境,悲中有喜,喜中含悲,悲喜交加,当是他这一时期心情的真实写照。游赤壁,面对昔日的古战场,苏轼不由得会想起这里发生的战争,想起演出这一宏大壮阔的历史剧的主角,横槊赋诗的曹操,走马射虎的孙权,轻摇羽扇的诸葛亮,尤其是那个谈笑间火烧曹军战船的周瑜,年纪轻轻就立下了不世之功勋,而自己却老大无成,悲伤之情油然而生。但作者的情感又不停留在这一浅表层面上,他有自己的人生观、宇宙观,不戚戚于眼前之被贬,不执著于一时之得失,随遇而安,享用眼下之美景。“且夫天地之间,物各有主。苟非吾之所有,虽一毫而莫取。惟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取之无尽,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无尽藏也。”读这段文字,让人仿佛看见了一位恬然自得、钟情自然的隐逸之士。这时的苏东坡是多么的潇洒,俨然成了陶渊明,又比陶渊明多了几分的洒脱、通达。
  《赤壁赋》是一篇奇文,是一篇具有浓厚的个人色彩的作品,是一个传统知识分子面对无端飞来的横祸的理性思考,又超脱了前世文人抑郁不平的情怀的率性之作。苏轼以主客问答、一难一解的方式,展示了自己内心的矛盾,又将自己放在一个更大的时空和背景中,明月当空,照耀大地,江水滔滔,万里无垠,一叶扁舟,任意飘荡,所有的烦恼、忧愁都被江水洗得干干净净,心地澄澈,心胸豁然开朗。读文至此,我们的心中似乎也升起了一轮圆圆的月亮,一股暖意流遍全身。
  
  (徐毅 四川省成都市盐道街中学 610200)

从《赤壁赋》看苏轼思想的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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