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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亦可 文选 ]   

想象力在华兹华斯《序曲》中的体现

◇ 何亦可

  摘 要:《序曲》是英国诗人华兹华斯用无韵体写就的一篇自传体长诗。在诗中,作者回忆并记述了他不同阶段的生活经历,但重点不在叙事,而是在写下他在各个时期的印象和感想,这像是折射出他思想、情感和想象力成长的感性旅途。在《序曲》中,华兹华斯特别阐释了他对想象的观点,着重探讨在人与自然共处的背景下,想象力对诗歌创作的作用和《序曲》中诗人想象力发展的四个阶段。
  关键词:想象浪漫主义 《序曲》 时间之点
  
  《序曲》是华兹华斯的自传体诗歌,由14卷组成。《序曲》的另一个题目是《一个诗人的心灵成长》,预示这篇伟大的诗歌是华兹华斯的内心发展历程。尽管《序曲》被认为是一部自传诗,记录着诗人从儿时到剑桥读书的人生轨迹,在伦敦生活的经历和法国大革命期间对革命的印象,这篇长诗关注的焦点实际上是诗人对这些事件的真实反应和感触,像是折射出他思想、情感和想象力成长的感性旅途。在《序曲》中,华兹华斯特别阐释了他对想象的观点。而在浪漫主义早期,布莱克就已经认识到想象的重要性了。他指出,对于那些拥有想象力的人来说,这个世界是无限永恒的,而现实世界却是有限短暂的。对于浪漫主义诗人而言,想象力在他们创作诗歌的过程中起到极其重要的作用,其中有关想象的理论是诗学创作原则的中心。正如艾布拉姆斯所讲,视听想象是浪漫主义诗学的核心。
  
  一、想象理论的三个概念
  
  在《序曲》中,华兹华斯回想起儿时发生的事件,这叫作时间之点。这篇长诗就是由很多类似的时间点构成,如“灯塔”,“偷船事件”,“滑冰”,“溺水的牧师”,“翻越阿尔卑斯”和“斯诺登山”。华兹华斯善于在构思诗歌的过程中抓住埋藏于心底最真实的时刻,正是这些时间点帮助他重新唤醒想象力,重塑心灵。时间点成为连接过去、现在和未来的桥梁,在思考过去的同时,华兹华斯把现在的情感也融入了进去。赵光旭认为“通过想象,华兹华斯坚信因为他对过去的某些事情非常熟悉,过去就还会展现在他的面前,如同布谷鸟的鸣叫会把他又带回到孩提时代”[1](P13)。当过去与现在联系起来,诗人就可以设想未来的新画面,因为在这个过程里,他的沉思冥想会指引着思绪的起伏绵延,从而影响到将来的观点。乔治·布兰德曾十分生动地总结这一过程为“他为冬天储存了一夏天的明媚”。过去、现在和未来这三个时间段使得这篇长诗如绵延的河水奔流不息。伴随着时间的延续是诗人流动的情感,从中得到无限永恒。从这个角度来说,时间点并不是生命的间隔,而是连接有限与无限、瞬间与永恒、世俗与神性的桥梁。
  科尔律治曾经就想象与幻想的区别做过讨论。在《抒情歌谣集》里,华兹华斯通过创作实践成功地阐明了这一区别。根据他的诗歌美学理论,华兹华斯认为虽然想象与幻想在一定程度上有相似之处,但在实质上他们属于两个不同的范畴。想象能引起人内心长久的情感,而幻想只是一时的情绪,特点是短暂易逝。很多时候,人们易把两者混淆。在《序曲》的开始部分,华兹华斯曾错把幻想当做想象。在第八卷中,他写道:“那涉及普通生活的/艺术想象力不再做灵魂的元素/默默潜居,而是响应某位/性急而热切的缪斯,斗胆尝试/那编织诗文的能力。”[2](P365-369)幻想和奇喻曾一度让诗人的官能“沉睡不醒”,不再观察学习神性自然。但最终,他还是意识到自己的偏离,重新把注意力从外部世界转回内心世界。时间点帮助他唤醒重塑想象的官能,因此,我们说《序曲》是关注诗人精神成长的旅程,而想象力对于诗人如同翅膀对于飞鸟,是同等重要的。
  
  二、诗是想象的产物
  
  华兹华斯的诗学理论建立在“好的诗歌是强烈感情的自然流露。诗歌的来源是在平静中对情感的回忆”。“诗歌是情感的表现或流露,或是情感起关键作用的想象过程的产物。”[3](P156)各种意象依次在心灵的眼目中移动滑过,如果它们按照原先的感觉经验中相同的时空秩序再现,就构成记忆。但如果感知对象的组成意象不按照原来的秩序再现,这些意象分裂的部分组成一个不能被感知的整体,便形成“想象”。诗是想象的产物,而非情感的直接创造。在静谧的冥想中,诗人通过回忆和想象创作出了《序曲》。在这篇长诗中,作者通过回忆很多他在儿时和上学时发生的事件或经历,把这些事件描述成“时间之点”,但它们却已经不是过去发生的同一事件了,而是被想象加工改造过了。“诗人回忆的过程也是情感不断积聚的过程。”[1](P9)首先,通过回忆过去的一件看似普通的经历,诗人在平静的状态中把自己的感性认识和情感倾注于其中。然后,借助想象力他赋予这段经历以新的情感,最后,情感代替回忆,个人的心灵在这个感知过程中变得更加成熟。经过想象的再创造,诗人最终能够把自然而强烈的情感付诸笔端,写出真正好的诗歌。
  诗人在《序曲》第一卷中写道:“更多婴儿般的嫩柔,赋予我/在人类的烦躁不安中/一个预示,一片安宁。”华兹华斯回想起当他还是一个在襁褓中的婴儿时,保姆抱着他来到河边散步,此时的他听着潺潺溪水的声响。这一幕就是一个时间点,深深地嵌入年幼的华兹华斯的脑中。而随着时间的推移,阅历的丰富,诗人对此又有了新的认识。倒映在河里的山峦,婆娑的树影,环绕着小小的他,一切都是那么地静谧安宁。保姆轻柔的催眠曲,伴着低吟的溪流,谱成一曲不息的歌,滋润着诗人的思想。儿时的华兹华斯对那时的环境当然不会有任何的想法,只是依稀留有印象。当他长大成人之后,每当回忆起这个片段,加之想象,那河水潺潺之音便成了自然的象征,能够平静安抚他的心灵,让他如同婴孩般进入梦乡。唯有想象能让他重新感受到自然的恩赐,“正是在大自然的怀抱里,诗人自己找到了慰藉”[4](P51)。
  在《序曲》中,诗人并不是机械地记录下这些经历和事件,而是利用想象的创造性,赋予时间点以新的意义,尽管这些时间点都很普通,并且转瞬即逝,但诗人却能从中领悟到深刻的意义。正是这些“生活的碎片”,“存在的瞬间”反映出人内心的真实想法和世界,只有通过想象这一创造性的力量,人们才能从片刻中达到永恒。
  
  三、《序曲》中诗人想象力的发展过程
  
  第一个阶段是诗人的孩提时代和青年时代。华兹华斯认为人生来就具备上帝般的智慧,孩子被赋予想象力,成为创造者和接受者。据诗人回忆,他在儿时就是一个圣洁的典型,可以和自然交流。河流作为一个意象经常出现在《序曲》中,暗示着想象的成长是漫长崎岖的过程。对于小华兹华斯来说,自然的美丽山水就像一幅风景画,虫鸣鸟叫就像一首动听的旋律,它们深深地刻在了脑海里,触摸到心里最柔软的那个角落。在儿童和青年时代华兹华斯初步受到自然的恩惠,在这一阶段中,他在无意识中开始培养想象力,在第一卷里是这样写的:“什么清澈的溪流将低吟,/用它的潺潺给我催眠/整个大地在前面等着我。”借这个例子,诗人体会到“通过回忆,他仍能寻回童年的某些东西:欢欣与自由,新生的希望”[4](P53)。
  第二个阶段是诗人在剑桥的生活,华兹华斯当时是剑桥大学圣约翰学院的一名学生。他很快就融入了大学生活,参加各种极端的社团组织。以下是他对大学生活的描述:“每日在街上开心地/漫游,随时放纵不羁的幻念,/青春的全部热情都投向外面。”这一期间,华兹华斯停止了与自然的交流,把注意力从内心世界转向了社会。把最美好的青春时光荒废在那些无聊的事情上,整日无所事事,最后却发现他什么都没有学到。他把一时的热忱和幻想误认为是想象,并沉醉其中无法自拔。因此,想象的官能消失了,诗人的才分也被压制削弱了。
  第三个阶段是诗人想象力得到恢复。在第11卷中华兹华斯对早期的法国大革命是抱有极大的热情和希望,他是这样描述的:“……能活在那个黎明,已是/幸福,若再加上年轻,简直就是/天堂!啊……/那时,理性似乎是维护其权利的坚强支柱,但是法国大革命失败了,随着雅各宾派的独裁和拿破仑的崛起,把当初有着自由、平等、博爱承诺的大革命引向暴力和恐怖的迷雾中。华兹华斯感到震惊和失望,他对革命的看法发生了改变,先前的政治热情也消退了。华兹华斯开始意识到,即使外在的事物会令人失望,但人的内心世界却从不会。外在的革命已背叛了最初的理想,他唯一的避难所就只有他自己的“灵魂”了。于是在第17卷中,诗人更坚决地走进他的精神世界去寻求答案,他写到:“想象:一种人类语言的无力/而得此名称的功能,你那令人/敬畏的力量从心灵的深渊升起,/……我现在能对我清醒的灵魂说——/‘我认出了你的辉煌’……”在这一阶段,华兹华斯的想象力得到恢复。在精神压抑的这段时期,对时间点的沉思滋养、修护着他的心智。
  第四个阶段中一个非常重要的时间点是斯诺登山这一节。这座山是威尔士最高的山峰,距大海有大约10英里。华兹华斯夜晚爬到山顶时,看到的是一轮明月高高地悬挂在空中,散发出皎洁的月光,周围的山头被蒙上了一层薄薄的轻雾,而远方大海的咆哮声透过浓浓的水汽振聋发聩,随着月亮逐步爬升,渐强的月光照亮了迷雾中的大海,各个山头也显现出原有的姿态。“这个场景是对华兹华斯来讲是最完美的意象。”[5](P152)就在这一刻,诗人开启了与自然的对话,“自然把所有的秘密都传达给了诗人”[3](P75)。从登山这件事之后,华兹华斯坚定地转向人的灵魂寻求人生的答案,放弃威胁想象力的理性。只有当想象力给我们力量时,我们才能意识到永恒的意义。只有借助想象力,心灵和自然才能相互沟通。“只有回归到作为心灵之避难所的私己的内心之中,人与人之间,人与自然之间那种情感的神秘契合和沟通才能够获得。”[6](P13)所以,想象才是对内心最有影响的因素,是创造性思维的真正来源。
  《序曲》是华兹华斯想象力的产物,又反过来记录下诗人对想象力理论的认识。诗人着重强调想象对人生和诗歌创作的重要性,因为它使人能够进行自我心灵的交流,这是人与人之间的关爱和沟通成为可能的首要条件。在华兹华斯之后,想象力被看作是浪漫主义最核心的要素,浪漫主义诗人们开始明确他们的创作目标,“唤醒普通读者的想象力,在平凡事物的背后让他们去发现自己真实的内心情感,把他们从循规蹈矩中解救出来……”[7](P24)直到今日,文学作品中仍然闪烁着想象的光芒和魅力,并且随着时代的发展,被予以现代主义的色彩。因此,这个命题仍值得人们深入研究下去。
  
  注释:
  [1]赵光旭:《“化身诗学”与意义生成——华兹华斯《序曲》的诠释学》,上海译文出版社,2007年版。
  [2]华兹华斯著,丁宏为译:《序曲或一位诗人心灵的成长》,北京:中国对外翻译出版公司,1997年版。(以下所有从该诗中节选的诗行仅标注行数或页码,不再一一作注)
  [3][美]艾布拉姆斯著,郦稚牛等译:《镜与灯》,北京大学出版社,1989年版。
  [4]王佐良:《英国浪漫主义诗歌史》,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
  [5]Pinion,F.B.AwordsworthCompanion[M].London:TheMacmillanPress,1984.
  [6]张旭春:《政治的审美化育审美的政治化》,北京:人民出版社,2004年版.
  [7]Bowra,C.M.TheRomanticImagination,London:OxfordUniversityPress,1961.
  
  (何亦可 济南 山东大学外国语学院 250100)

想象力在华兹华斯《序曲》中的体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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