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红楼梦》刻画人物形象众多,薛姨妈在其中并非重要人物,却处处发挥着微妙的作用,在一系列事件中推波助澜。她是曹雪芹笔下一个标准的封建社会的妇女形象,这个人物形象不仅符合当时的历史环境和人物的心态特点,还映射出作品中的“色空观”。
　　关键词:红楼梦 薛姨妈 人物
　　
　　薛姨妈是一个典型的封建时代大家族中的妇女,并不是《红楼梦》中的重要人物。翻开《红楼梦》,人们不大会注意到薛姨妈。对薛家,大家的注意力往往都集中在薛宝钗身上。薛姨妈虽然不显眼,书中却处处有她的身影,贾府中几乎每一次大活动,每个大场面都有她出现。自第四回她便带着薛蟠﹑薛宝钗寄居贾府,成为全书情节核心——宝﹑黛﹑钗三足鼎立链条中的关键一环,是一个不可缺少的人物。
　　薛姨妈在《红楼梦》中出场时已年届不惑,是一位守着一双儿女苦苦支撑门户的寡妇。虽然她出身于声名显赫的金陵王家,夫家又是“珍珠如土金如铁”的豪商巨贾,但即使尚有家财百万,夫君早丧也是人生之大不幸。薛家虽为金陵四大豪强之一,但贾、史、王三家,均在京都为官,她家既已无人在朝为官,又在金陵人单势孤。儿子薛蟠又是唯知斗鸡走马、宿花眠柳的呆霸王;女儿虽识见不凡,颇有才干,但毕竟只是个未出阁的年轻小姐。这样,支撑百万家业的重任责无旁贷都落在薛姨妈一人肩上,其艰辛自难言喻。她很想改变薛家日趋没落的状况,儿子既是扶不起的阿斗,她便把唯一的希望寄托在女儿身上。当时恰逢皇帝“征采才能,……凡仕宦名家之女,皆亲名达部”,便把女儿送到京都,备选“公主郡主入学陪侍,充为才人赞善之职”,这无疑有助于薛家重新获得权势。但这条路似乎并不通畅,我们也没有看到薛姨妈做什么努力的争取,备选之事很快就不了了之了。薛家在京都虽有几处房舍,但薛姨妈还是宁愿带着一双儿女长期住在贾府梨香院。她需要仰仗贾府的权势荫庇那四处惹祸的儿子,孤立无援的处境又使她急于寻找亲情的依靠。她是现任京营节度使王子腾之妹,与荣国府贾政的夫人王氏是一母所生的姊妹,姐姐现掌管着荣国府偌大的家务,虽然上有婆母,却是一人之下,而且有女贵为皇妃,有儿生有异禀;管理内务的王熙风,又是她们娘家的亲侄女,不仅泼辣能干,而且能说会道,成了贾府老祖宗跟前娱亲取笑的得宠的孙辈人.有这样坚强的后盾与亲密的血缘关系,贾府上下自然不敢怠慢她。更何况她私下与王夫人说明,一应日常供给一概免却,在经济上保持独立,既不用受制于人,也省却了许多麻烦。薛家母子在贾府既有尊贵的地位,又进退有据,居于此处应该是舒心惬意的。
　　尽管薛姨妈在贾府备受礼遇,却改变不了她是一个外姓的寄居者的事实。她无职无权,根本不可能插手贾府的任何事务,对这一点,薛姨妈心里很清楚的。她把目光转向宝玉夫人的位置,以贾府门阀之高贵,宝玉地位之重要,这个宝座是值得争取的,这是倚势贾府的最佳途径。况且女儿宝钗是一个如花似玉、众口交誉的贤淑姑娘,宝玉的母亲又是自己的亲姊妹,只要能获取贾府上下人等的欢心,宝二奶奶的位置是不难到手的。于是薛姨妈在贾府安心常住了。
　　薛姨妈日常最重要的活动便是围绕在老祖宗贾母身边承色奉陪。她本是贵族家庭的主妇,贤惠知礼又颇通世故,因此周旋于贾府女眷中间颇为大方得体,其言语行事很能得老太太的欢心。小说中不止一处写到贾母得知宝玉等人是从薛姨妈处来而“更加喜欢”。薛姨妈不久便成了老祖宗牌桌上固定的一员。鸳鸯事件之后,丫头们不用吩咐便出去把老搭挡薛姨妈拖了来,尽管她故作推却,但心里却绝不愿意让别人替代她的空缺。在与贾府上下日益亲近融洽的同时,薛姨妈没有忽视舆论宣传。她向王夫人透露过“金锁是个和尚给的,等日后有玉的方可结为婚姻。”(第二十八回)后来这个说法被闹得阖府皆知。
　　事态的发展颇合心意,唯一让人感到美中不足的是宝玉心中有一位林妹妹。第五十七回“慧紫娟情辞试莽玉,薛姨妈爱语慰痴颦”中,宝玉以疯癫的方式向人们强烈宣告他与黛玉之间不可分割的关系。薛姨妈将之解释为一个“实心的傻孩子”的伤心。她如此说既是为这一触目惊心的真情事件打圆场,也是为安慰自己。此事之后,她对黛玉倍加关怀,并试探性地给黛玉讲了一番姻缘命定的道理:“这一件事都是出人意料之外,凭父母本人都愿意了,或是年年在一处的,以为是定了的亲事,若月下老人不用红线拴的,再不能到一处。”薛姨妈向黛玉暗示:尽管你与宝玉“年年在一处”,但不一定能成就姻缘呢。因为她深知:决定婚姻的并不是爱情,以黛玉一介孤弱女子,无人替她主张,唯一会替她说话的贾母决不会成为金玉良缘的障碍,黛玉又何足为虑呢?于是薛姨妈安慰黛玉说:“我想着你宝兄弟,老太太那样疼她,他又生得那样,若要外头说去,老太太断不中意,不如把你林妹妹定给他,岂不四角俱全?”这一空头人情使黛玉房中的丫环婆子们欢欣鼓舞,心里充满了对薛姨妈的感激,也使黛玉倍感慰藉。实际上,她永远不可能将此言付诸行动,她怎会为了同情黛玉而不顾家族的利益与女儿的幸福呢?
　　最终,薛姨妈导演的这出婚姻剧如期上演了,但婚姻没有给她们带来安慰和幸福。薛姨妈贤惠知礼,含而不露,巧于周旋,又颇通世故。她如此圆熟的手段,如此坚韧的性格,如此深藏的心机都落空了,她和她心爱的女儿宝钗都没有逃出“千红一窟”“万艳同悲”的人生悲剧。《红楼梦》第一回中“那红尘中有却有些乐事,但不能永远依恃,况又有‘美中不足,好事多磨’八个字紧相连属,瞬息间则又乐极悲生,人非物换,究竟是到头一梦,万境归空”的主题曲悄然奏响。正如王昆仑先生所说:“作者在这里深刻地嘲讽和怜悯着现世功利主义的智巧。”[1]
　　薛姨妈形象性格的创造,作者虽用笔不多,却含蓄深沉,实是显示了有隐有现、草蛇灰线、背面傅粉之奇。这个人物形象不仅符合当时的历史环境和人物的心态特点,还与作品中的“色空观”相呼应。在塑造薛姨妈这个人物形象上,显示了作者非凡的功力。
　　
　　注释:
　　[1]王昆仑:《红楼梦人物论》,北京出版社,2004年4月版,第239页。
　　
　　参考文献:
　　[1]王昆仑.红楼梦人物论[M].北京出版社,2004.
　　[2]王蒙.红楼启示录[M].北京:三联书店,1991.
　　[3]王安忆.小说家的十三堂课[M].上海文艺出版社,2005.
　　
　　(王素 陕西省西安工业大学人文学院 710032)

• 王 素： 薛姨妈小议　/　现代语文(文学研究) 2010年第6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