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在1980年代“崛起的诗群”之后,中国诗坛经历了二十多年的萧条,而2008年“5·12”汶川大地震之后,一首题为《孩子,快,抓紧妈妈的手》的地震诗歌引起的轰动和诗歌热情,说明诗歌的生命源自诗人真切的生命体验,源自诗人民胞物与的现实关怀和慈悲为怀的仁爱精神。
关键词:诗歌生命 地震诗歌 生命体验 现实关怀
中国诗歌在经历了近二十年的沉寂之后,终于在2008年“5·12”汶川大地震的废墟上,让我们仿佛看到了它复苏的希望。然而两年时间过去了,随着地震给人们造成的心灵创伤在公众视野中的逐渐消退,曾经昙花一现的诗歌幻影,和我们被唤醒的短暂的诗歌热情,也渐行渐远了。但是这一“诗歌事件”本身,还是留给我们值得反思的东西。
孩子,快,抓紧妈妈的手
苏善生
孩子,快!抓紧妈妈的手。
去天堂的路,太黑了,
妈妈怕你,碰了头。
快,抓紧妈妈的手,让妈妈陪你走。
妈妈,怕!
天堂的路太黑,我看不见你的手。
自从,倒塌的墙,把阳光夺走,
我再也看不见,你柔情的眸。
孩子,你走吧。
前面的路,再也没有忧愁。
没有读不完的课本,和爸爸的拳头。
你要记住,我和爸爸的模样,
来生还要一起走。
妈妈,别担忧。
天堂的路有些挤,有很多同学朋友。
我们说,不哭。
哪一个人的妈妈都是我们的妈妈,
哪一个孩子都是妈妈的孩子。
没有我的日子,你把爱给活的孩子吧。
妈妈,妈妈,你别哭。
泪光照亮不了,我们的路。
让我们自己,慢慢地走。
妈妈,我会记住你和爸爸的模样。
记住我们的约定,来生一起走。
2008年5月13日上午,汶川大地震发生的第二天,一只废墟中垂下的孩子的手触动了24岁的山东青年苏善生,他用10分钟时间,把三年前写给身患绝症的女友的诗《亲爱的,请抓紧我的手》改成了《孩子,快,抓紧妈妈的手》,随后发在“地震吧”里。让苏善生没有想到的是,这首诗被全国近百家报纸刊登,被各大电视台主持人哭泣着朗诵,被热心的网友们改编成动人的MV,被众多音乐人多次谱曲进行演唱,连法国的一份报纸也用了整版刊登这首诗。据报道,盛大总裁陈天桥在读到《孩子,快,抓紧妈妈的手》之后,潸然泪下,随即作出了再捐600万元的决定。
这段“最昂贵的文字”,它的巨大的力量,它给我们的精神世界造成的强烈震撼,它在读者中造成的“轰动效应”,说明诗歌是不死的。
那么这首诗的生命来自哪里呢?
诗歌的力量来自诗人对生命的真切体验。
生离死别,是人类永恒的恐惧和伤痛,也是人类崇高感情和良心的见证,古今中外莫不如此。这首诗的作者是年仅24岁的普通文学青年,但为何恰恰是他,将网上看到的一幅地震废墟上的惨剧,谱写成一首“惊天地、泣鬼神”的动人诗篇。
苏善生告诉《齐鲁晚报》记者,在汶川地震后的第二天他看到一张图片,一只血淋淋的胳膊,手张开,从一个废墟的洞里伸出来,令他很震撼。看过之后他有种想哭的冲动,这让他立刻想起了另一只手——他女友的手。他女友现在已经不在了。在她患上绝症的那一年时光里,苏善生一直抓紧她的手说,抓紧彼此的手,就抓住了明天的希望。
尽管有一些诗人和批评家认为诸如此类的大多数地震诗歌流于肤浅和扇情,但笔者坚持认为这是一首有生命的诗。他的生命就在于作者对生离死别之际的母子感情的敏锐而真切的把握和细致入微的叙写。正是作者痛失人间至爱的伤痛,使他将对生命的理解和爱怜,升华为悲天悯人的人间情怀。于是才有“妈妈怕你,碰了头”的担忧,和“前面的路,再也没有忧愁。没有读不完的课本,和爸爸的拳头”的解脱,于是也才有了“没有我的日子,你把爱给活的孩子吧”的无疆大爱和“记住我们的约定,来生一起走”对于生的留恋。
亲爱的,请抓紧我的手
——为离开我的那个人
苏善生
亲爱的/请抓紧我的手/去天堂的路/不好走/抓紧我的手/让我陪你走
亲爱的/我怕/没有你的日子里/怎能抓住你的手/自从那一天的辗转/我已无法回头/我再也感受不到你的温柔
亲爱的/你走吧/前面的路/再也没有忧愁/没有病痛的折磨/与大小医院的奔走
亲爱的/别担忧/天堂的路/很宽/海边凌晨的时候/只有我一个人在走/愿你找到爱你的人/没有我的日子/你把爱给她吧
亲爱的/我们不哭/泪光照亮不了我们的路/我们已有各自的方向/记住彼此的模样/记住彼此的约定/来生一起走
对照苏善生三年前写给身患绝症的女友的这首诗,我们才能理解作者为什么对生离死别的瞬间有如此敏锐的捕捉和深刻的理解。而关于这首诗在一夜成名后冒充的众多作者也就“不攻自灭”了。
当今诗坛的通病,恐怕还不是技巧和语言所能解决的问题。更多的在于生活和生命本身的肤浅和幼稚。让我们回想老杜,若不是有“老妻寄异县,十口隔风雪。谁能久不顾,庶往共饥渴。入门闻号咷, 幼子饿已卒。吾宁舍一哀, 里巷亦鸣咽。所愧为人父,无食致夭折”的痛切体验,恐怕就不会有“穷年忧黎元, 叹息肠内热”的悲悯和“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吾庐独破受冻死亦足”的博爱。
“惟歌生民病”的现实主义没有过时20世纪的中国诗坛(文坛),在很长的时间里,被作为“意识形态的现实主义”所利用,诗歌成了粉饰现实、歌功颂德的工具。新时期以来,特别是1990年代以来,诗人在自觉地回归诗歌美学和个人立场的同时,不免矫枉过正,放弃了诗人作为一个人文主义知识分子对现实应有的思考、介入和回应,从而使得诗歌变成了一种自我赏玩、自我封闭的自言自语,丧失诗歌应有的对现实的介入和回应。我们知道文学和社会、诗人和现实之间永远存在着一种复杂纠结的辨正关系,我们无法退回到纯粹美学和个人的立场。诗歌的失落在很大成都上是应有诗人负责的。我们不能简单地将诗歌的不幸归咎于读者的冷落和新型媒体等写作条件的变化。我们要用走钢丝绳那样的技巧寻找美学和现实、个人与公众之间的平衡点。“文章合为时而著,歌诗合为事而作”,这既是古训,同时也是新的启示。地震诗歌即使是转瞬即逝的,它给我们的启示依然是清晰而明朗的:现实蕴藏着有待我们开掘的巨大的诗歌潜能,现实主义的活力在于它给我们表现人类丰富多样的人性提供了广阔的历史空间。
(张向东 甘肃兰州 西北民族大学文学院 7300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