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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 辉 文选 ]   

浅谈《檀香刑》人物幻异刻画

◇ 王 辉

  摘 要:莫言的长篇小说《檀香刑》被人们称之为奇书。小说细描了典型的民间生活情态和传奇式的人物事件,并且将刑罚变成狂欢式的文化大餐。精妙的手笔,造就了这部奇书的品格。本文将从人物形象的“幻异”式刻画的角度来品读这部富有神秘色彩的奇书。
  关键词:莫言 《檀香刑》 人性 兽性 刑罚 精神世界
  
  《檀香刑》的故事,倘若用最通俗的话来说可以概括为一个女人和四个男人(女人的丈夫和她的三个爹)的故事。在这里,作家的意图不仅限于呈现复杂幻异的人物关系,而且还要呈现人们在精神世界迷失的状态下,尊严道义的败坏、人伦情感的破灭、人性如兽性的苟活,最终所有的一切都注定走向毁灭。
  在小说第三章《赵小甲傻话(一)》中,有这样的一些话:
  “俺娘说,老虎满嘴胡须,其中一根最长的,是宝。谁要是得了这根宝须,带在身上,就能看到人的本相。娘说,世上的人,都是畜生投胎转世。谁如果得了宝须,在他的眼里,就没有人啦。大街上,小巷里,酒馆里,澡堂里,都是些牛呀,马呀,狗啦,猫啦什么的。俺做梦都想得到这样一根虎须。咪呜咪呜。逢人俺就说虎须的故事,逢人俺就打听到哪里去才能弄到一根虎须。……”
  “虎须”的出现,为小说增添了幻异的色彩。“……那虎须,并不是什么时候都会灵验的,只有在紧急的关头它才会灵验。要不然,得了这宝贝不就麻烦了吗?到处都是畜生,你还怎么活下去?”这里的“虎须”是区分人性与兽性的标尺,赵小甲用这个标尺看到了众生本相,为我们揭开了这层幻异神秘的面纱:
  孙眉娘——本相——→白 蛇
  赵 甲——本相——→黑豹子
  赵小甲——本相——→山 羊
  钱 丁——本相——→白虎精
  孙 丙——本相——→大黑熊
  我们很容易发现,作者为我们呈现出了“人性——兽性”的关系简图。人是动物进化而来的,人不可能完全摆脱动物的兽性。作者将人的两面性毫无顾忌地为我们呈现,人性占上风时,做善事;兽性发作时,做恶事。这些人物和他们自身本相完美地结合着,忽人忽兽的变化让作者笔下的这种幻异显得更加真实。
  孙眉娘本相是白蛇。把女人说为蛇,必定联想到她搔首弄姿的风情、心狠手辣的处事。孙眉娘的确天生貌美,情感丰富。她作为一个屠户的妻子,冲破封建等级观念的束缚,与高密知县钱丁一见钟情、热烈相爱,爱得百转千回,爱得肝肠寸断。在眉娘眼中,爱情成了至高无上的全部意义所在,连亲情都让位于爱情。然而,当钱丁把孙丙抓入牢房时,这段爱情无疑成了一种悲剧。眉娘为救亲爹孙丙,想尽了一切办法,这种血缘亲情唤醒了她善良的人性。而她的“心狠手辣”就是把婆婆活活气死。一双大脚,才让她无奈嫁给了痴傻的赵小甲,她的婆婆厌恶她的大脚,要儿子用剔骨的利刃把她的大脚修理修理。小甲不敢,婆婆亲自动手,眉娘从小不受“三从四德”的教育,野性大发,把婆婆一顿好打,一病不起,最后被活活气死。眉娘的这种反抗意识是她人性率真的体现。
  赵甲本相是黑豹子。豹子胆大、勇猛异常。在豹子眼中,那些身高力大的动物是不堪一击的。面对自己的对手,它永远保持凌厉的攻势。所有的刑犯在赵甲的精心策划下,都会不堪一击。豹子的生存法则是超越,豹子只有在狂奔中速度超越了其它动物,才有机会捉到对方,获得食物,否则,豹子只能饿死。豹子永远不满足自己创下的奔跑速度的记录,它一次次超越自己的记录,一旦满足了现状,那么就会有生存危机,为此,豹子总是不停地给自己加压,无止无休地进行着“体能训练”,无止无休地磨练自己,超越就是它的生存方式,一旦没有了超越,那就是它的末日。赵甲作为一个刽子手,不但能全部领会这些刑术的精髓,而且每次刑术都会积极地调动自己作为一个刽子手的想象力和创造力,在传统刑术的基础上不断地推陈出新,并有所创造。檀香刑就是他的又一次杰作。为了使自己的这种杰作成为一生的经典,他从制作刑具开始一直到施刑过程,其考究程度、精致程度、完美程度,完全可视为一种行为艺术,充满了诗意化的至高境界。豹子每完成一次超越,便可以有滋有味地品尝自己的劳动成果,收获超越的喜悦。的确,赵甲能够把受刑者的凄厉尖叫看作是高明的乐师制造出的动听音响,他砍头时能感觉到刀人一体,他凌迟时能根据犯人的性别和体质准确地设计下刀的位置、间隔,他能意识到不同肉体的不同质感影响到行刑的完美与否,当檀香棒打进孙丙的身体时,他眼睛笑成一条缝,他听孙丙的尖叫,像听人唱戏。这不由让人惊叹:人性如豹性!
  赵小甲本相是山羊。羊的个性温柔内向,天性善良和顺。这是赵小甲的个性写照,但他的呆傻着实让人无奈。羊见青就吃,表示能刻苦耐劳,但很主观固执,偏好神秘色彩,多半相信鬼神之说,是虔诚的教徒。赵小甲便是传说中“虎须”显灵的虔诚信徒,正是这种虔诚在无意中也推动了故事情节的发展。人常说“跪乳羔羊,一生孝顺”。在这点上,小甲对自己的爹倒是孝顺有余,在做爹“助手”的这件事上,他很认真,干劲十足。小甲的想法是那样蒙昧,“俺知道今天是干大事的日子——干大事的日子也就是俺爷们大喜的日子——今后讲故事的机会多着呢,好东西不能一次吃完。只要执好了檀香刑,俺爹心里欢喜,还愁他不把肚子里的故事一件件地讲给俺听吗?”
  钱丁本相是白虎精。虎,百兽之王。既然是白虎精必定是外表不怒而威深自信,属领导型人物。钱丁应该算一个还有中国人良知的父母官,一上任风风火火体现着他天子门生的威仪,试图留下美名,在他身上不缺乏一些可赞叹的性格,然而在小说第四章《钱丁恨声》中被赵甲污辱,他觉出了天朝制度的可笑,认为这条命迟早要献给大清朝。他亲眼视察了马桑镇大惨案,企图为民众申冤,可总督巡抚的话却是那样的寒心,当他满怀信心去劝说孙丙投降后却又无可奈何地再次目睹悲剧惨案的发生。在赵甲面前,在袁世凯面前,在洋人面前他活得那样的卑微。不过到了最后,他毅然抛弃了“乌纱帽”甚至豁出了性命,为的就是做一个袁世凯所不齿的“不识时务”的人,展示出了人性中的英勇与正义,也显出了几分白虎精的霸气!
  孙丙本相是大黑熊。熊的笨拙是我们首先想到的。孙丙是热血洋溢的人物,是个类似堂吉诃德式的救世者。小说第七章《悲歌》的惨景让孙丙的眼中充满了仇恨,猫腔的悲调在孙丙的心中升起。马桑镇二十七条性命就这样被屠杀,懦弱的官府息事宁人最终让孙丙成为反叛者,他走投无路,用巫术组织起了民众祭起了抗德的大旗,他的抗敌方式是那样的落后笨拙、滑稽可笑,悲壮的失败也成了必然,不仅马桑镇变成一片废墟,连自己也得经受天下头等酷刑——檀香刑。
  由此看来,作者笔下的人物都无法主宰自己的命运,在无序、混乱的生存状态下他们无力挣扎着,最终都陷入了极度恐慌与绝望中。在第十八章《知绝县唱》中,作者清晰地描绘了他们的结局:钱丁欲刺杀孙丙,赵小甲挺身守护,丧命;赵甲与钱丁搏斗,却被孙眉娘刺死;孙眉娘在嗥叫声中消失;钱丁终于刺死了孙丙,自己也消失在孙丙升天时短促的话语中:“戏……演完了……”
  檀香刑是这部小说中被公认的最残酷的刑罚。但笔者个人认为,檀香刑固然是人间酷刑中的极致,但它的折磨程度远不如人精神上被折磨的酷刑。这部小说中的刑罚可以分为两种:有形的和无形的。有形的刑罚是看得见的,如阎王闩、腰斩、檀香刑;无形的刑罚是指人的精神被兽性所桎梏,精神世界不断地萎缩,最终走向毁灭。精神上的酷刑才是最为致命,最为可怕的:赵甲是兽性的成功俘虏者,他已变为毫无人性可言的刽子手,仅留的温存便是对小甲的几分怜爱;孙眉娘、钱丁这两个精神饱满的人物,最终被折磨得“三分像人七分像鬼”,消失在生命的尽头;可怜的赵小甲,毫无自己的价值可言,到死也是保持着愚昧无知的天性。遭受檀香刑的孙丙,直到精神上的萎缩枯竭,才断了最后一口气。眉娘舍身救父、钱丁舍生取义、孙丙舍身抗敌、小甲痴傻孝顺,从他们身上不难看出:当人挣脱了桎梏自己的兽性,身上就会展现出宝贵的人性,精神世界才会有意义有价值。小说中人物幻异式的刻画,让我们清醒意识到:人天然存在着两面性,要学会自觉地把握自己,在道德的标尺下,体现人性真善美。
  在这个信息高速发达、诱惑日新月异、处处令人眼花缭乱的时代,我们的目光太多地关注着股票的变动和都市的气息,却忽略了生命中最不该忽略的蓝天白云、亲切的微笑、慈母的目光。物质的餍足与心灵的空虚扰动着我们的精神世界,此时此刻我们应该树立居安思危的意识,应该驻足找回人性的本真,在享受物质世界丰盈的同时,也应该充盈我们的精神世界。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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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辉 山西太原大学外语师范学院 030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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