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王维是中国山水诗源流演变过程中一个具有里程碑意义的人物,其山水诗“诗中有画”的特色表现在多个方面,仅从其山水诗意象的自然美角度考察,其诗真正贯彻了自然、清新、质朴、淡雅、和谐的审美观。其山水诗意象的经营,既不被动无为、单调枯燥,也不大红大紫、铺张渲染,既非客观照相,也不刻意雕饰,在看似不经意间,剪裁、布局、点染,尤其擅用白描手法,创造出一幅幅出于自然而又高于自然的自然美图画,从而达到艺术美的高妙境界。
　　关键词:王维 山水诗 意象 自然美
　　
　　
　　在中国山水诗的发展流程中,谢灵运与王维无疑是两个具有里程碑意义的人物。晋宋之际,“庄老告退而山水方滋”,山水诗冲破了玄言诗的樊篱而蓬勃兴起,谢灵运成为中国文学史上第一个大量模山范水的先驱。到盛唐,以王、孟为代表的山水派,又将山水诗的创作推向了另一个高峰,而王维尤著。
　　由谢灵运到王维,期间相隔三百年,王维对山水诗做了哪些探索,做出了哪些贡献,本文仅从山水诗意象的自然美角度,对比略谈,探讨王维山水诗如何更具自然美,进而体会其山水诗“诗中有画”特色的精妙。
　　山水是一种自然美,诗画是一种艺术美。如何把自然美转变成艺术美,便是历代诗画家的追求。此追求轨迹呈现为三个进程,开始是亦步亦趋地模仿自然,如照相一样将自然的面貌再现于山水之作中,但这只是一种客观的照相,并未达到艺术美之境。接下来便是对自然美进行艺术加工,精雕细琢,在客观照相的同时,融入雕琢刻镂,以达到对自然美化的效果。但人们很快发现,雕琢过多反有伤自然之真趣,便又追求一种自然质朴之美,只在选景、剪裁、布局等方面表现出一些独特技巧。关于这三个阶段,有人概括论述为山水诗的三种境界:一是见山只是山,见水只是水;二是见山不是山,见水不是水;三是见山仍是山,见水仍是水。考察文学史实,晋以前萌芽发展期之作多达第一境,成熟期谢灵运、谢眺诸作多达第二境,鼎盛期王孟诸作多达第二、第三境。
　　诚然,谢灵运之山水诗,也有许多清新自然之作,曾有人给予清水芙蓉之誉,如“谢诗如芙蓉出水,颜诗如错彩镂金”。鲍照曾比较谢灵运与颜延之诗:“谢五言如初发芙蓉,自然可爱;君(指颜——引者注)诗若铺锦列绣,雕缋满眼。”确实,谢灵运也有一些清新自然,爽人耳目的佳句:“池塘生春草,园柳变鸣禽”(《登池上楼》),“明月照积雪,朔风劲且哀”(《岁暮》),“野旷沙岸净,天高秋月明”(《初去郡》),“春晚绿野秀,岩高白云屯”(《入彭蠡湖口》)等等。其中摄取的意象:池塘、春草、园柳、鸣禽、明月、积雪、沙岸、绿野、高岩、白云等,无一不是自然之真貌,所塑造的画面,确实给人以自然清新、明丽如画的感觉。在“淡乎寡味,平淡似道德论”的玄言诗盛行的晋宋时代,确实是了不起的创新。但谢诗中的此等佳句,数量太少,有也只是多有佳句而少有全篇。以至有人评曰:“谢诗自然者十之一,雕刻者十之九。”其诗作意象群,有唯美倾向,反而导致堆垛险僻、以辞害意等弊病,失去了自然真美。王维明显继承了其自然清新的风格,刻画逼真的技法,更多舍弃了其雕琢生涩的弊病。
　　盛唐时代,是民族大融合,经济大发展,政治大稳定,文学艺术大繁荣的时代,前人谓之“盛唐之音”。盛唐之音,可以说是多种艺术风格的大合唱,其中既有激昂慷慨的英雄主义高歌,也有清水芙蓉般清妙自然的低吟。盛唐山水诸家大多倾向于后者,他们更追求一种自然美。李白的“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可以说是对盛唐崇尚自然的美学追求最恰当的概括。王维的山水之作,可以看作是实践这一美学理想的杰出代表。
　　王维笔下的山水诗:“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终南别业》),“清浅白石滩,绿蒲向堪把”(《白石滩》),“采菱渡头风急,策杖村西日斜”(《田园乐》),“荆溪白石出,天寒红叶稀”(《山中》),“白水明田外,碧峰出山后”(《新晴野望》)……其摄取的意象如水、云、山、绿蒲、白石、红叶、白水、明田、碧峰等,无一不是自然的真面目,但我们明显感觉到这些自然景物更高于自然,是一种高于自然的自然美即艺术美。而整体又显得自然明媚、质朴清新,毫无造作刻镂之迹。再考察其大量山水诗作,都用自然之语绘自然之象,达自然之情,不假雕饰而意新辞工。画面显得意象丰富,形象超妙,秀丽浑融而达极致。我们可以引前人评语来证:“王右丞如清水芙蓉,倚风自笑”,“维诗清逸,追逼陶谢”,“王诗丰縟而不华靡”。
　　需要注意的是,王维诗清新自然的风格,一方面是其一贯的美学追求使然,另一方面,从其技法上看,与其诗作中大量的白描手法的运用也很有关系。白描本是画技一法,诗画兼长的王维更是将其在山水诗中运用得自然纯熟,其写景一般不追求辞藻华丽和逼真细致,而是力求以浅浅几笔勾勒一幅画面,表现一种意境,给人浑然一体的印象。如其边塞名作《使至塞上》中有一联山水佳句“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两句共四种物象,并无刻意点染,只用“直”、“圆”很普通的二字状之,但境界全出,景物特征也是很鲜明的。孤烟之高、之浓黑,落日之低、之残红,大漠之空旷,长河之狭长,尽收眼底,既是即目,又传烟日之神,真可谓画中之白描高手。由于其白描手法的广泛运用,王维山水的幅幅画面,绝少工笔画,而大多是写意画,淡墨画。
　　总之,王维在山水诗意象经营上,真正贯彻了自然、清新、质朴、淡雅、和谐的审美观,从而使自然美发挥到极致。其山水诗意象的经营,既不被动无为、单调枯燥,也不大红大紫、铺张渲染,既非客观照相,也不刻意雕饰,在看似不经意间,剪裁、布局、点染,尤其擅用白描手法,创造出一幅幅出于自然而又高于自然的自然图画,从而达到艺术之美的高妙境界。
　　
　　(岳先智 甘肃省庄浪县水洛中学 7446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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