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文PLUS 教研 ID: 149003

[ 陈会琴 文选 ]   

从东方主义看《金锁记》的翻译

◇ 陈会琴

  摘 要:东方主义是一门学科,东方总是作为一个与西方对立的“他者”形象出现。《金锁记》的英译本是张爱玲想打入英语主流世界的一个努力,表现了明显的东方主义色彩,译本中出现了异化、增译和意义明晰化等特点。但是张爱玲并没有成功,因为美国读者对她所创造的“他者”不感兴趣,她所确立的旧中国保守的女性形象激不起他们的窥视欲望。
  关键词:东方主义 《金锁记》 他者 异化 增译 意义明晰化
  
  引言
  张爱玲文学成就方面的研究多如牛毛,但张爱玲翻译研究却长期不受重视,对《金锁记》英译本的研究更是不多。2002年姜瑞题为《张爱玲小说〈金锁记〉英译本研究》的硕士论文从语言和文化方面对其英译本进行了研究。2009年邓飞题为《从女性主义翻译理论看张爱玲译作中的主体性》的硕士论文从女性主义翻译和翻译策略方面对《金锁记》英译本进行了研究。王秋实从声响节奏、色彩语言和意象这三个方面对其作了分析,阐述了文学翻译中美学意蕴如何达成的问题。陈吉荣从转换性互文关系的视角对《金锁记》及其自译本间互相验证又互相解构的关系进行了解释。本文试从东方主义的视角对《金锁记》英译本作一分析。
  
  一、东方主义的定义
  
  萨义德1978年出版的《东方学》是东方主义的奠基之作。对于萨义德来说,东方主义有三个层次的含义:1.作为一门学科;2.作为一种思维方式;3.作为权利话语方式。东方,并不是现实的东方,而是西方人头脑里想象的东方。东方是作为“他者”而存在的。东方是落后的、懦弱的、低下的、阴弱的、贪欲的,西方是进步的、强大的、阳刚的、道德的。东方主义是相对于欧洲中心主义而存在的。欧洲中心主义认为欧洲是中心,白人具有优越感和精英文化地位,通过东方的“他者”化,来维护和加强其话语的理性、科学性和权威性。西方人讲究逻辑推理、实证研究和理性系统,这反衬出了东方人的黑暗、非理性和心智混乱。这种扭曲东方的“他者”化行为是通过殖民者对殖民地的“凝视”来实现的,即殖民地是“被看”,殖民者是“看”。
  
  二、从东方主义看《金锁记》的英译本
  
  《金锁记》是中国现代文学中的经典作品,被当作“中国从古以来最伟大的中篇小说”。《金锁记》前后共有五个文本:第一文本《金锁记》,1943年发表于上海《杂志》期刊;第二文本The Pink Tears,1959年在美国被退稿;第三文本The Rouge of the North,1967年由英国凯塞尔(Cassell)出版社出版;第四文本《怨女》,1968年由台北皇冠出版社出版;第五文本The Golden Cangue,1971年收入夏志清编的Twentieth-Century Chinese Stories。这些重译本和改写本都具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即其故事背景和发展情节都是在东方文化语境下进行的,是张爱玲离开大陆前往美国,为进入美国出版界做的不懈努力。张爱玲一直处于一种焦虑状态,她急于迎合和满足英美读者对神秘东方的猎奇和窥视的欲望,因此对译本中体现的东方主义色彩进行了异化、增译和意义明晰。
  (一)异化
  绝大多数东方学兼翻译家在翻译中遵循准确性和科学性的原则,因此出现了大量的异化译文。张爱玲非常重视运用异化翻译策略,《金锁记》英译本The Golden Cangue中这样的例子俯拾皆是:
  烟花柳巷 the streets of flowers and the lanes of willows
  生米煮成熟饭 the rice was already cooked
  狗眼看人低 Man stands low in dog's eye
  女大不中留 A grown girl won't keep
  狐群狗党 pack of foxes and dogs
  大丈夫何患无妻 A worthy man needn't worry about not having a wife
  龙生龙,凤生凤 Dragons breed dragons,phoenixes breed phoenixes
  娶了媳妇忘了娘 Take a wife and the mother is forgotten
  这些直译是张爱玲为了迎合英美读者对中国人的刻板印象而特意营造的“东方”味。中国文化是卑微的,被“他化”成呆板、卑劣的形象。
  这些年了,她戴着黄金的枷锁,可是连金子的边都啃不到,这以后就不同了。
  And these years she had won the golden cangue but never even got to gnaw at the edge of the gold.I would be different from now.
  “黄金的枷锁”被直译成the golden cangue,塑造了曹七巧这个“疯女人”可怜又可恨的形象,为了攫取金钱,她不惜付出任何代价。
  芝寿直挺挺躺在床上,搁在肋骨上的两只手蜷曲着像宰了的鸡的脚爪。
  Chi-shou lay stiffly in bed,her two hands placed palms up on her ribs like the claws of a slaughtered chicken.
  七巧视长白为她生命中唯一的男人,对长白有着变态而疯狂的占有欲,对芝寿进行肆意的摧残,抓住一切机会奚落她。七巧的恶毒最终使芝寿成了“宰了的鸡的脚爪”。婆媳关系、母子关系、母女关系和东方式的叙事方式是张爱玲小说的一大特色,在西方的“凝视”下,张爱玲叙述了一群愚昧、呆板、疯狂、堕落、粗俗的中国人。
  (二)增译
  为了取悦西方读者,为了迎合他们对东方的刻板印象,张爱玲对其作品进行了增译:
  她哥哥嫂嫂大概是从来没想到在她身上赚钱,一直当她是赔钱货。
  She was the goods you lose money on,what they call daughters.
  翻译中增加了“what they call daughters”,是为了表达中国人厌恶女孩子的非理性情绪。华人认为“十个黄花女,不抵一个瘸腿儿”,在传统观念里,女孩子没有任何作用,没有任何地位,男人可以妻妾成群,女人却必须无条件地忠诚于自己的丈夫。因此张爱玲的译文中充满了夫权压迫和女性主义的奋斗,这也是为了满足西方读者对东方的猎奇欲望。
  月亮倒已经出来了,白色的,半圆形,高挂在淡清色下午的天上。今天这一天可惜已经快完了,白过了,有一种说不出的惆怅,像乳房里奶胀一样。她把孩子抱紧点,恨不得他是个猫或是小狗,或者光是个枕头,可以让她狠狠地挤一下。
  The moon was already out,a yellow half-burned blotch on pale blue silk.The main palace of the Buddha was here up a broad flight of stone steps,all the carved paneled doors silently open.She was so full of herself and this lovely day it ached gently like milk-laden breasts.She held the baby tighter wishing it was a cat or Pekinese dog or just a pillow so she could squeeze it hard.
  “main palace of the Buddha”和“Pekinese dog”是作者在译文中添加的,说明张爱玲无论是有意识还是无意识,都在以具有东方文化意象的东西去吸引西方读者的注意。
  (三)意义明晰化
  为了突显东方主义色彩,张爱玲采用了意义明晰化策略进行了强化翻译:
  她再年轻也不过是一棵较嫩的雪里红——盐腌过的。
  Even when she was younger,she did not seem fresh,but was like a tender bunch of vegetables that had been salted.
  西方读者不了解雪里红和盐腌过的雪里红这两个文化意象,通过外显化翻译,可以把意思明晰化。长安在她妈妈的无理谩骂和横加干涉下,失去了生命的鲜活与生机。
  
  三、从东方主义看《金锁记》英译本不成功的原因
  
  《金锁记》的英译本遭遇冷落。刘绍铭先生曾谈到学生在课堂上对《金锁记》反应冷淡,因为弄不懂里面复杂的人物关系,不知道作者的目的何在。作为第三世界的女性主义作家,为什么张爱玲没有在强大的英语强势文化中得到认同?最主要的原因是美国读者对她所塑造的“他者”形象根本不感兴趣。“洋人所接触的现代中国小说的人物,都是可怜虫居多;否则便是十恶不赦的地主、官僚之类,很少‘居间’的,像银娣这种‘眼睛瞄法瞄法,小奸小坏’的人物,所以不习惯。”她所确立的旧中国保守的女性形象不符合西方对中国的“他者”形象的印象。而汤亭亭1976年出版的《女勇士》取得了巨大成功,具有里程碑性的意义,在当代美国,其作品的普及率是其他华裔作家所不能企及的。她的成功得益于女权主义运动,正是女权主义运动使女勇士这样一个形象对西方读者具有吸引力。其中更重要的原因是她改写了花木兰的形象,虽然这备受争议,批评家们认为她凭空虚构,不顾中国文化事实,以承欢白人读者。在女勇士身上,体现在花木兰形象中的传统的中国女性形象荡然无存。她不受封建礼教思想束缚,没有封建君臣等级观念,她有着强烈的个人复仇意识、渴望成就、追求平等、自由无羁。
  
  参考文献:
  [1]王秋实.论张爱玲自译《金锁记》中美学意蕴的再现[J].文学语言学研究,2007,(04).
  [2]陈吉荣.转换性互文关系在自译过程中的阐释——《金锁记》与其自译本及改写本之比较研究[J].解放军外国语学院学报,2008,(02).
  [3]夏志清.中国现代小说史[M].刘绍铭等译.香港中文大学出版社,2001.
  [4]张爱玲.怨女[M].广州:花城出版社,1997.
  [5]王德威.落地的麦子不死——张爱玲的文学影响力与“张”派作家的超越之路[M].济南:山东画报出版社,2004.
  [6]Eileen,Chang.The Rouge of the North[M].Berkeley and Los Angeles: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1998.
  [7]张爱玲.金锁记[A].张爱玲小说[C].杭州:浙江文艺出版社,2002.
  [8]水晶.夜访张爱玲补遗[A].私语张爱玲[C].陈子善编.杭州:浙江文艺出版社,1995.
  [9]刘绍铭.到底是张爱玲[M].上海书店出版社,2007.
  (陈会琴 湖南湘潭大学外国语学院 411105)

从东方主义看《金锁记》的翻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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