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朱自清先生是我国现代文学史上独树一帜的散文大师。他的写景散文文中有画,画中有诗,营造出情景交融的意境。这些散文大都篇幅短小精悍,构思独具匠心,精美缜密,追求朴素平实、雅俗共赏的文风。本文从“意境的美”、“构思的美”、“语言的美”三个方面深入分析了先生写景散文的艺术特色,并探索了先生写景散文艺术成就的特定依据和原因。
　　关键词:散文大师 朴实文风 情景交融 缜密精巧 民族化风格
　　
　　朱自清先生是我国现代文学史上独树一帜的散文大师,他的散文彰显了“五四”以后现代散文创作的成就。他不但有亦真亦情的代表作《背影》,而且他还是散文领域卓越的风景画家,他的《荷塘月色》、《桨声灯影里的秦淮河》、《绿》、《春》等 都是极美的山水工笔画,也是脍炙人口的名篇。山清水秀的江南孕育了先生特有的灵气,他以语言的丹青点染风景画,比喻丰美,结构巧妙。本文就几篇写景散文来仔细品味一下先生作品的艺术特色。
　　
　　一、意境的美——情景交融
　　
　　朱自清的写景散文文中有画,画中有诗,习惯把自己深沉丰富的感情蕴含于景物描写之中,营造出情景交融的意境。正如郁达夫所说:“朱自清虽则是一个诗人,可是他的散文仍能够贮满着那一种诗意。”朱自清研究专家吴周文先生说:“在很多散文中,朱自清惨淡经营诗的意境,将人格美的‘情’与自然美的‘景’两者交融起来,创造了情与景会、情景交融的艺术境界。这种境界的构思,整个地展现自我人格,以美妙的意象作为人格的外化手段,于是他的笔下,自然美成为自我人格的精神拟态,或象征性的写照;个人特定的情绪、思想,也因自然美的依附,得到了诗意的写照,或者说得到了模糊性的象征。怎样创造这种意境,完成自然美与人格美二者的附丽与连结?对此,朱自清则是继承弘扬以形传神、重在神似的艺术精神这一整体性的审美把握,加上‘诗可以怨’的审美理想的制导,生成了风格的隐秀与清逸的色彩。”对朱自清散文的深层意蕴。朱自清属于那种感情和感觉特别敏锐、细腻、真挚的人,对大自然的四季变化和山水花鸟等等,又有着特有的亲和情怀和观赏兴致。他的写景,往往是景中有“我”,“我”中有景,景“我”合一。他所以要调动起自己的一切感官以及思想和情感,反复品味、字斟句酌、“用笔如舌”,正是要把自己的全部人生、人格投入到大自然的形神中去,让自然的美与他人生的美浑然为一。他不像鲁迅,在描写自然中采取一种超然的、审视的态度,甚至不惜写出自然的丑来;他也不像周作人,在刻画自然中沉溺其间、忘却自己,恨不得化为自然的一部分。朱自清在大自然的怀抱中是投入的、虔诚的,但同时又是自觉的、清醒的。从这一点来说,他是最得中国传统文化中“天人合一”和“中庸之道”的真谛的。朱自清散文的意境美主要体现在以下两个方面:
　　
　　(一)借景抒情
　　在他的写景散文中,一方面对外界景物采用多种艺术手法加以刻画,着力渲染,另一方面又借景寄托情思,抒发自己的感受,使自己的情思与客观的景物形象相融合,达到情景交融的意境。
　　如在《绿》这篇文章中就很好的体现了这一点。当作者见到那一汪碧绿的清水,便把自己胸中最美的情思倾注其间,一边描写一边赞叹:“我的心随着潭水的绿而摇荡。那醉人的绿呀,仿佛一张极大极的荷叶铺着,满是奇异的绿呀……站在水边,望到那面……她松松的皱缬着,像少妇拖着的裙幅;她轻轻的摆动着,像跳动的初恋的处女的心;她滑滑的明亮着,像涂了明油一般,有鸡蛋清那样软,那样嫩,令人想着所曾触过的最嫩的皮肤,她又不杂些尘滓,宛然一块温润的碧玉,只清清的一色……那醉人的绿呀!”
　　先生见到那醉人的绿后,心随之而摇荡,连用一系列的比喻和对比,生动地抒发了自己对绿的由衷的赞美和喜爱之情。这饱含深情、充满生趣的绿意中,透露出作者对生活的爱,升腾着作者对生活的激情。
　　
　　(二)寓情于景
　　先生在描写景物的同时,抒写着自己内心的感受,或者直接运用带有特定感情色彩的语言描写景物,将自己内心丰富深沉的感情蕴含于景物描写之中。
　　在《荷塘月色》里,先生通过对月下荷塘的描写,把自己那淡淡的哀愁和淡淡的喜悦交织在一起,表现得曲折含蓄。文章从我因内心烦闷而独步荷塘开始,写到独自受用这无边的荷香月色,再遥想古代的采莲美景,到最后独步回家结束,展现出先生当时不满现实而又找不到出路的苦闷心理。例如其中写到月色时说:“虽然是满月,天上却有一层淡淡的云,所以不能朗照,但我认为这恰是到了好处——酣眠固不可少,小睡也别有风味的。”“这时候最热闹的,要数树上的蝉声与水里的蛙声;但热闹是它们的,我什么也没有。”这些地方、场景的移动都反映出作者心中微妙的变化,都是先生郁积于胸中的真情实感的自然流露。在《荷塘月色》中处处有画意,又时时曲笔诉衷肠,惆怅郁闷之情融化于细腻的景物描写之中,这也是作者经过凄苦的灵魂挣扎之后,找到的一方幽深静谧的自然之境,曲折地体现了他“出淤泥而不染”的人格操守。
　　总之,先生写景抒情的一个重要特点就是:不掩饰,不造作,不卖弄。不管是直抒胸臆,还是曲笔流露;是借景抒情,还是寓情于景,都是自己真情的宣泄。
　　
　　二、构思的美——缜密精巧
　　
　　优美的散文必须讲究艺术的构思。朱自清的写景散文大都篇幅不长,而构思却独具匠心。先生写景散文的艺术构思之妙,体现在:
　　
　　(一)十分注意“文眼”的安设
　　散文贵在有“文眼”,这也是我国古代散文一条传统的艺术经验。古人云:“揭全文之旨,或在篇首,或在篇中,或在篇末。在篇首则后必顾之,在篇末则前必注之,在篇中则前注之,后顾之。顾注抑所谓文眼者也。”唯有“文眼”题旨才会有隐显,意境才会有虚实;唯有“文眼”,剪裁才会有详略,结构才会有疏密。
　　“文眼”是散文构思的“聚焦点”,也是作者经过艺术概括和集中,把自己的思想与艺术追求统一起来的“凝光点”。下面就以《荷塘月色》为例分析一下。
　　这篇文章写于1927年春天,大革命失败,朱自清这时在政治上很茫然。文章一开头就开门见山地“揭全文之旨”,首句“这几天心里颇不宁静”的“颇不宁静”就是全文的“文眼”。接着作者写小路的“静”,写荷塘景色的“静”,写自己独行的“静”,写月下朦胧的“静”,以此反衬出自己“心里颇不宁静”。再接着,以荷塘四周蝉声和蛙声的“闹”来突出荷塘月色的“静”,又联想到江南采莲的旧俗和《西洲曲》关于采莲时热闹、嬉戏的情景,进一步反衬出荷塘月色的静。最后画龙点睛:“这令我到底惦着江南了”,含蓄地揭示出自己“心里颇不宁静”的原因所在。文眼安排的艺术化,使《荷塘月色》这幅风景画,变成了一幅作者抒情的图画,赋予了特有的音调和色彩。
　　又如《春》中,作者先用“盼望着,盼望着,东风来了,春天的脚步近了”写出人们对于春的热切企盼,其次又简笔勾画出春天的轮廓,后又从轮廓到局部,推出春草,春花,春雨四幅图,从各个侧面工笔描绘春天的勃勃生机和无限创造力。最后从对自然景物的描绘转到对春天人的描写,绘出一幅迎春图。
　　“天上风筝渐渐多了,地上孩子也多了。城里乡下,家家户户,老老小小,也赶趟儿似的,一个个都出来了。舒活舒活筋骨,抖擞抖擞精神,各做各的一份事去。‘一年之计在于春’,刚起头儿,有的是功夫,有的是希望。”仔细品味一下,哪句是本文的“文眼”呢?“一年之计在于春”就是。作者写自然景物的生机和创造力,就是为了写人们对于春天的希望和创造精神。由此可见,这句谚语真是作品诗意的内涵。而这个文眼作者没有把它放在显眼的位置,也没有粉饰字句,而是把它作为寻常的一句议论,放在画面的描述中,显得平易、自然。
　　
　　(二)布局严谨而又富于变化
　　《春》一文,作者根据提示主题和抒情的需求,一共设置了五幅画面,前四幅画面之间衔接自然紧凑,第五幅“迎春图”是在前四幅为烘托和铺垫的基础上展开的。由天上风筝,引出地上的孩子,又引出城里乡下老老小小,从而开拓意境,揭示主旨。揭题后又三设比喻,高赞春天。全文在结构上按总分总的顺序安排,层次清楚,脉络分明,又富于变化。
　　再如《荷塘月色》则以“一路行去”为行文线索,从小路到荷塘到伫立环顾到凝望,形成明显的空间顺序;在叙述中使内容情感得到了充分的展现。结尾一句“这令我到底惦着江南了。”与开头相照应,显示出结构布局的严谨精美。同时,从本文的布局可以看出,作者在材料选择上能很好地做到详略得当,对严重影响意境的材料果断舍去,如去荷塘途中袭人的热浪,对闷热天气的心理感受等。不能省略而又有碍于意境的材料则调整到不显眼的位置。如蝉鸣和蛙叫在酷暑天是令人心烦的,尤其是情绪不佳时,但作者却把它们调整到欣赏完荷塘月色之后,不仅不烦人,而且创造出了“蝉噪林愈静,鸟鸣山更幽”的佳境。正因为运用了这种艺术法则,朱自清的写景散文结构不单调,不平板,在严谨的整体中又富于变化。正如鲁迅先生说的:“漂亮缜密的写法,尽了对旧文学示威的任务。”
　　
　　三、语言的美——准确、形象、朴素、有表现力
　　
　　朱自清散文语言的美是有口皆碑的。他的散文如早春晨曦,如晚秋山景,给人以无限自然清新的感受,他不愧是我国现代文学史上杰出的语言大家之一。其散文笔触细腻、语言清丽,用词精准而奇妙,文字简洁,善于描绘景物,使其各具特色,且都充满了诗情画意,给人以不同的审美感受,令人心旷神怡,留恋不已。用“浓妆淡抹总相宜”来概括朱自清散文的语言特征,是最恰当不过的。朱自清先生的散文在语言上不造作、不掩饰,真正做到了情从肺腑出。其写景散文的语言美主要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一)文字朴素自然,口语化
　　叶绍钧先生在《朱佩弦先生》一文中说:“谈到文体的完美,文字的全写口语,朱先生该是首先被提及的。”如果说他早期的诗文还有富丽的一面,那么从他致力于散文创作之后,其文字就有了“豪华落尽见真淳”的美。朱先生在自己的写景散文中,大量吸收口语化的语言,对其进行艺术加工后使之成为自己的艺术语言,创造出口语化的特色。
　　如《春》一文中,写春草,“园子里,田野里,瞧去,一大片一大片满是的。坐着,躺着,打两个滚,踢几脚球,赛几趟跑,捉几回迷藏”。写花,“你不让我,我不让你,都开满了花赶趟儿”。这些短句浅语都出自口语,作者的巧妙运用既使其像对话一样娓娓道来,显得更加亲切,又表现出丰富的内涵,显示了春天的生机勃勃。那流畅自如的旋律,那轻松活泼的节奏,那字字推敲的选词与灵活多变的句型,都十分精美。朱自清不愧是语言大师,他用文笔把短暂的春天从自然界拉回到书面上,使其四季常驻,随时可睹。
　　
　　(二)文字富有色彩感,呈现出绘画美
　　古人有“诗中有画,画中有诗”的美谈。朱自清写的虽是散文,却与诗画有异曲同工之妙。如《桨声灯影里的秦淮河》一文,作者写秦淮河上的大船,对船上的家具、雕栏、家具上的大理石玻璃,以及灯彩、光影等都用了各种色彩的词语来形容勾画。秦淮河上的船约略可分为两种:一种是大船一种是小船,就是所谓的“七板子”。大船舱口阔大,可容二三十人。里面陈设着字画和光洁的红木家具,桌上一律嵌着冰凉的大理石面,窗格雕镂颇细,使人起柔腻之感。窗格里映着红色蓝色的玻璃;玻璃上有精致的花纹“舱前的顶下,一律悬着灯彩。灯的多少,明暗,彩苏的经粗、艳晦,是不一的”,“从两重玻璃里映出那辐射着的黄黄的灯光,反晕出一片朦胧的烟霭,在黯黯的水波里,又逗起缕缕的眀漪。”这些文字读后确实给人一种视觉上的绘画美。
　　
　　(三)长短句搭配选用,富有韵律美
　　《春》与《荷塘月色》中叠词就用得非常多,而《桨声灯影里的秦淮河》用得更多。另外,他还有意避用“是”字句、“有”字句和“在”字句,打破了传统句式的沉闷,使语言在洗练中更见多样。
　　1934年《〈欧游杂记〉自序》中的一段话最能体现他这一特点:……“是”字句,“有”字句,“在”字句安排最难。显示景物间的关系,短不了这三样句法;可是老用这一套,谁耐烦!再说这三种句式都显示静态,也够沉闷的于是想方法省略那三个讨厌的字,例如“楼上正中间大会厅”可以说“楼上正中是……”,“楼上有……”“……在楼上的正中”,但我用第一句,盼望给读者留个印象,或者说更具体的印象。
　　
　　(四)多种修辞方法的运用,增强了文章的表现力
　　朱自清的写景散文之所以优美动人,主要原因就是善于运用比喻的修辞方法,把读者引进特定的自然环境中,与作者共享登临的乐趣,同赏山川的风姿。例如《绿》中写山中的瀑布飞流直下,水珠如“飞花碎玉”,远远望去像朵朵白梅,随风飘散,轻若杨花,悠然在怀中消失,活泼动人,令人神往。《桨声灯影里的秦淮河》中秦淮河上灯下的光影确实变幻奇特,一会儿像“梦的眼睛”闪烁着光芒;一会儿却像“黑暗张着巨口”要把“船吞了下去”,一会儿又闪闪不息,蜿蜒曲折如“跳舞着的仙女的臂膊”。作者随物赋形,个个比喻构成了一幅幅迷人的图景。
　　另外,朱自清在描摹景物时,还善于运用通感,把无声的景色描摹成好像有声音,在视觉里仿佛获得听觉感受。如《荷塘月色》中他把荷花在微风中送来缕缕清香,比作“仿佛高楼上渺茫的歌声”,那月下光与影和谐的旋律好像“梵婀玲上奏着的名曲”,使读者在欣赏荷塘月色时,仿佛听见隐约的歌声和优美的琴声。拟人手法的大量运用,也是他修辞方法的一个特点。如《春》中写“小草偷偷的从土里钻出来,嫩嫩的绿绿的”。一个“钻”字将小草那不可遏止的旺盛的生命力表现了出来。写《绿》一文时,也把绿拟人化,裁为带、挹入眼、掬入口、送佳名等,使人感受到那轻松、舒适、柔和清新的绿。朱自清先生在语言创造方面,可谓达到了中国现代文学史的崭新高度。
　　
　　参考文献:
　　[1]吴周文.诗教理想与人格理想的互融[J].文学评论,1993(03).
　　
　　(王宏 郑州 河南省体育运动学校 450000)

• 王 宏： 在语文教学中培养学生健康人格　/　语文教学与研究·综合天地 2010年第7期
• 王 宏： 文中有画 画中有诗　/　现代语文(文学研究) 2010年第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