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没有女性便没有文学”,女性永远是文学中不可或缺的角色,正因为她们的存在,文学才如此多姿多彩,《左传》中就出现大量形象鲜明生动的女性形象,从总体上来说,《左传》秉承“书美以彰善,记恶以惩戒”的宗旨,将女性形象分为正面人物和反面人物两大类,那些具有敏锐政治洞察力和卓越才识的女性是作者褒扬的“善”的典范,而那些荒淫糜乱、心地恶毒的女性则是作者贬斥的“恶”的典范。
关键词:《左传》 女性形象
《左传》被誉为“叙事之最”,成功地叙述了春秋二百五十多年间的历史变迁,所记历史人物共有三千多个,在历史、文学方面都取得极高的成就,它用精湛的语言和高超的艺术手法对春秋时期的历史进行了传神的表述,堪称“文采若云月,高深若山海”。其中对女性形象的描写最为精彩。《左传》对于所记述的女性人物或褒、或贬、或怜,但都以“劝惩”为目的,彰显着作者自己的价值取向和评价标准。
一
按照作者的价值取向和评价标准,我们可以把《左传》中的女性形象分为正面和反面两大类。作者对正面人物的刻画,不仅写出了她们的历史作用,还细腻地刻画了她们的性格特征。《左传》中的正面女性形象主要有两种类型:见识卓越,具有杰出的政治才干的女性;酷爱宗国的女性。
(一)见识卓越,具有政治才干的女性
《左传》刻画的正面女性形象最为突出的特点就是这些女性多具有丝毫不逊于男子的高远的政治抱负和见解。如重耳之妻姜氏、僖负羁之妻、楚武王夫人邓曼等。
重耳能够从流亡公子到一代霸主,这与他夫人齐姜的卓识远见分不开。僖公二十三年:
“及齐,齐桓公妻之,有马二十乘,公子安之。从者以为不可。将行,谋于桑下。蚕妾在其上,以告姜氏。姜氏杀之,而谓公子曰:‘子有四方之志,其闻之者,吾杀之矣。’公子曰:‘无之。’姜曰:‘行也,怀与安,实败名。’公子不可。姜与子犯谋,醉而遣之。”
在这里,重耳的贪图安逸与齐姜的果断遣行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重耳因为晋国内乱而避乱流亡,在齐国受到礼遇,故而产生了留在齐国终老一生的念头。而齐姜则认为,贪图安逸必将消磨意志,怀与安,就是一剂毒药。远行,虽然备受艰难险阻,但却能壮人之志。齐姜把重耳灌醉,强行逼迫他离开齐国,促使重耳重新走上了寻求摆脱困境、争取大国支持的道路。可以说重耳最终能重返晋国,成为历史上有名的春秋五霸之一,与姜氏的卓越见识和政治抱负是分不开的。
僖负羁之妻是一个能够犀利地分析形势并能高瞻远瞩的女性。重耳流亡在外,最初多不受礼遇。当他落难到曹国,曹共公乘重耳洗澡时在帘外偷看他。僖负羁之妻得知这件事情后,对她的丈夫说道:
“吾观晋公子之从者,皆足以相国。若以相,夫子必反其国。反其国,必得志于诸侯。得志于诸侯,而诛无礼,曹其首也。子盍蚤自贰焉!”
事情果然如僖负羁之妻所预料的那样:两年之后,重耳重返晋国,是为晋文公;四年后晋国攻曹。然而由于僖负羁之妻曾经礼待晋文公,晋文公命令攻曹军士“无入僖负羁之宫,而免其族,报施也。”文公下令保护僖负羁一家,就是为了报答当年馈飨置璧之惠。僖负羁之妻能够在重耳落魄之时,预见他必成大器;能够分析形势,预测到曹国未来的灾祸,并采取对策,防患于未然,保护自己家的平安,她的远见卓识是曹共公所不能比的。
《左传》的记述中,最具有政治才能的应该算是楚武王的妻子邓曼了。鲁桓公十三年,楚国大将屈瑕率师攻伐罗国,斗伯比劝谏楚武王一定要派军队“济师”。楚武王认为是多此一举,不肯纳谏,退朝后告诉了夫人邓曼,邓曼不慌不忙,对武王说道:
“大夫其非众之谓,其谓君抚小民以信,训诸司以德,而威莫敖以刑也。莫敖狃于蒲骚之役,将自用也,必小罗。君若不镇抚,其不及备乎?夫固谓君训众而好镇抚之,召诸司而劝之以令德,见莫敖而告诸天之不假易也。不然,夫岂不知楚师之尽行也?”
邓曼的一席话,让武王及时悔悟,派人去追莫敖,却没有追上,最后楚军大败,莫敖也上吊自杀。邓曼并没有亲自到达战争前线,然而她却凭着自己敏锐的政治分析能力,看到了莫傲仗势蒲骚战功,一定会轻视罗国,这样一位骄敖自大的将帅领兵出战,如果不及时以王命来镇抚,一定会大败。在这件事情上充分表现了邓曼独到的政治眼光和她勇于劝谏的精神,给后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二)酷爱宗国的女性
在古人心目中,“类”的利益高于一切。成公四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类”就是早期的氏族,后来指宗族、宗国。春秋时期,周王朝的统治力量大大削弱,诸侯各自为政,这种宗国的意识就更为突出,女性也不例外。《左传》中记录的女性大多为上层贵族妇女,受环境和教育的影响,她们清醒地认识到政治联姻的实质,认识到在这种政治婚姻中自己的责任,即借助自己的特殊身份保护宗国的利益。
僖公四年,晋国逢骊姬之乱,诸公子逃亡在外,直到僖公二十四年,重耳重回晋国,这场历时二十年的动乱才告结束。在这由乱而治的过程里,秦穆公夫人秦穆姬发挥了十分重要的作用。她虽然已经是秦国的国母,但身为晋国的女儿,她对晋国的命运和前途十分关心。在夷吾回国时,她就嘱咐夷吾要接纳在外逃亡的晋国诸公子;在秦晋韩原之战晋惠公被俘时:
“穆姬闻晋侯将至,以太子罄、弘与女简、璧登台而履薪焉。是以免服衰绖逆,且告曰:‘上天降灾,使我两君匪以玉帛相见,而以兴戎。若晋君朝以入,则婢子夕以死;夕以入,则朝以死。唯君裁之!”
穆姬不惜以死相逼,迫使秦穆公只好把夷吾安置在周朝故宫灵台,并最终放回了晋国,穆姬的举动显示了她坚强的个性和强烈的宗国意识。
这些具有强烈宗国意识的女性中最为典型的是许穆夫人。她为了拯救自己的祖国卫国,不顾许国大夫的劝阻,一心想着赶回卫国,慰问卫文公,并求救于大国。《诗经·载驰》即是她的作品,反映了她的政治主张和心忧卫国的情感。“大夫跋涉,我心则忧”,许穆夫人昼夜兼程,回到了日夜思念的祖国。面对破乱的家园,许穆夫人提出了“控于大邦,谁因谁极”的建议,并告诫新君卫文公,向近邻霸主齐桓公求援。在强大的齐国的帮助下,卫国得以复国。许穆夫人酷爱宗国,并且她的谋略比男性更胜一筹。早在她出嫁之前,就表现出对自己宗国利益的关切:
“初,许求之,齐亦求之。懿公将与许,女因其傅母而言曰:‘……今者许小而远,齐大而近。若今之世,强者为雄。如使边境有寇戎之事,维是四方之故,赴告大国,妾在,不犹愈乎?今舍近而就远,离大而附小,一旦有车驰之难,孰可与虑社稷?’”
在考虑婚嫁之时,她首先考虑的也还是卫国的利益,谋求的是卫国的安全。
二
《左传》在塑造一系列正面的女性形象的同时,也塑造了一批反面的女性形象,通过对她们的刻画,批评了她们的利益熏心,对她们的丑行进行了揭露,以期达到“劝惩”的目的。《左传》中的反面人物可以大致分为两种:荒淫之妇和恶毒之妇。
(一)荒淫之妇
《左传》对放浪形骸的淫妇是深恶痛绝的,既写了淫妇的丑行,又写了她们给社稷带来的恶果。如齐国的棠姜,原本是齐棠公的妻子,夫死,前来吊丧的宾客中有齐大夫崔杼,见其美而娶之。成为崔杼的妻子后她又与齐庄公私通,并将崔杼的头冠随手赐人。她的放荡使得齐国遭受血腥之乱:
夏五月,莒为且于之役故。莒子朝于齐。甲戌,飨诸北郭,崔子称疾,不视事。乙亥,公问崔子,遂从姜氏。姜入于室,与崔子自侧户出。公拊楹而歌。侍人贾举止众从者,而入闭门。甲兴,公登台而请,弗许;请盟,弗许;请自刃于庙,勿许。皆曰:‘君之臣杼疾病,不能听命。近于公宫,陪臣干掫有淫者,不知二命。’公逾墙,又射之,中股,反坠,遂弑之。贾举、州绰、邴师、公孙敖、封具、铎父、襄伊、偻堙皆死。祝佗父祭于高唐,至,复命,不说弁而死于崔氏。
棠姜纵欲寻乐,得一时之欢,却害了国君和众人,到后来,连崔氏宗祠也遭到了祸乱,胞兄东郭偃死于乱中,崔氏遂灭。又如夏姬,她嫁与陈国大夫御叔,御叔去世,她与国卿有染,又与君主私通。她只求自己快活,却使儿子夏徵叔成为笑柄。后夏徵叔杀陈灵公自立为侯,却又被楚国所杀,陈国沦为楚县,几乎亡国,皆是夏姬淫荡所致。《左传》借助叔向母亲之口,痛斥了淫妇夏姬:“子灵之妻杀三夫,一君、一子,而亡一国、两卿矣,可无惩乎?吾闻之:甚美必有甚恶。”可见《左传》对于淫乱之妇是深恶痛绝的,并对她们进行了有力的批判。
(二)恶毒之妇
人世间最无私的爱就是母爱,然而晋国的栾祁,为了能让自己与家臣州宾长期私通,竟然向自己的亲生儿子下毒手!《左传》载:
栾桓子娶于范宣子,怀子(栾盈)。范鞅以其亡也,怨栾氏,故与栾盈为公族大夫而不相能。桓子卒,栾祁与其老(大夫家臣之长)州宾通,几亡室矣。怀子患之。祁惧其讨也,愬诸宣子曰:“盈将为乱,以范氏为死桓主而专政矣,曰:‘吾父逐鞅也,不怒而以宠报之,又与吾同官而专之,吾父死而益富。死吾父而专于国,有死而已,吾蔑从之矣。’其谋如是,惧害于主,吾不敢不言。”范秧为之徵。怀子好施,士多归之。宣子畏其多士也,信之。怀子为下卿,宣子使城著而遂逐之。秋,栾盈出奔楚。宣子杀箕遗、黄渊、嘉父、司空靖、邴豫、董叔、邴师、申书、羊舌虎、叔罴,囚伯华、叔向、籍偃。
栾祁与家臣州宾私通,其荒唐让家族丢尽了脸,让晋国蒙羞。作为家门嫡长子的栾盈,对母亲的行为虽然非常烦恼,但却只是烦恼而已。然而作为母亲的栾祁不仅不觉得羞耻,反而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不择手段杀死了栾盈,并诛杀了大批士人,可见栾祁的恶毒达到了何种地步。
对于栾祁的刻画,《左传》着墨不多,然而对于另一位恶毒妇人骊姬的刻画,《左传》作者可谓是煞费苦心,着意为之。骊姬可以说是《左传》所写的反面女性中手段最为残忍、用心最为狠毒的一个。《左传》僖公五年写道:
“初,晋献公欲以骊姬为夫人,卜之不吉,筮之吉。公曰:‘从筮。’卜人曰:‘筮短龟长,不如从长’。且其繇曰:‘专之渝,攘公之羭。一薰一莸,十年尚犹有臭。必不可。’弗听,立之,生奚齐。其娣生卓子。及将立奚齐。既与中大夫成谋,姬谓太子曰:‘君梦齐姜,必速祭之。”太子祭于曲沃,归胙于公。公田,姬置诸宫六日。公至,毒而献之,公祭之地,地坟;与犬,犬毙;与小臣,小臣亦毙。姬泣曰:‘贼由太子。’太子奔新城。公杀其傅杜原款。
或谓太子:‘子辞,君必辩焉。’太子曰:‘君非姬氏,居不安,食不饱。我辞,姬必有罪。君老矣,吾又不乐。’曰:‘子其行乎!’太子曰:‘君实不察其罪,被此名也以出,人谁纳我?’十二月戊申,缢于新城,姬遂谮二公子曰:‘皆知之。’重耳奔蒲,夷吾奔屈。”
由此可见,骊姬为了让自己的儿子奚齐顶替太子申生的位置,不惜巧弄伎俩,在宫廷内部制造了骇人听闻的血案。由此晋国之乱长达十五年,直到晋文公重耳即位方才平息。
三
《左传》的宗旨是“书美以彰善,记恶以惩戒”。作者通过塑造众多的女性形象来实现其劝惩的目的。从这个角度出发,将《左传》中的女性分为正面人物和反面人物两大类,那些具有敏锐的政治洞察力和卓越才识的女性是作者褒扬的“善”的典范,而那些荒淫糜乱、心地恶毒的女性则是作者贬斥的“恶”的典范。这种善恶评价标准为后世的史传文学或其它叙事文学所承认和引用,如许穆夫人成为人们交口称赞的女性形象,流芳百世;而骊姬则成为恶毒妇人的代名词,为后世所不齿。虽然在《左传》全书中,对于女性人物的塑造作者用笔不多,但其鲜明的性格魅力却一直闪耀着光辉,有着长久的生命力。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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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沈玉成,刘宁.春秋左传学史稿[M].南京:江苏古籍出版社,199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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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丽敏 湖南益阳 湖南工艺美术职业学院 413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