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本文主要论述了20世纪80年代中后期,中国文坛上出现的“先锋文学”没有遗憾性的问题。以苏童、余华、格非、孙甘露,北村为代表的先锋势力,以他们不同的叙述结构,叙述语言和他们的精神内涵带给读者强烈的震撼。事实上无论哪一次思潮都可能有其注定的历史背景和生存时限,但只要在有限的时间里绽放出最美的一面就不会有任何遗憾可言。
关键词:先锋文学 空缺 语言实验 冷漠 宗教
20世纪80年代中后期到90年代初,中国的文坛上涌现出了一批不可小视的力量。他们用自己的思维方式独立地书写着自己心中文学的精髓。文学对于他们不再是简单的平铺直叙,不再是从一而终的具体模式,他们用尽自己全身的力量竭力去打破一直以来的框架、规矩甚至传统,用看似简单却蕴意深厚的文字给读者带来茅塞顿开似的启迪。人性的罪恶、残酷,心灵的不断救赎,寻找终极关怀的迫切希望,不断在历史的时间与空间中让自己逃离……这一切的一切均显示了先锋文学之所以被喻为“先锋”的原因。看到这些的时候,笔者深切的感受到先锋文学并不像有些评论家说的那样“很遗憾”,事实上笔者认为先锋文学并没有遗憾。
以格非、孙甘露、北村等为代表的先锋势力之所以让笔者有如此深刻的感觉主要是因为他们的叙述方式、叙述语言和精神内涵。这些先锋作家早期的语言实验透出的不光是幻想、无望、孤独与冷漠,更多的则是一种悲天悯人的精神。在他们笔下,苦难、鲜血与暴力不仅是“黑暗”的反映,读者更可以通过这些叙述轻而易举地感受到作者对希望“光明”的渴望。这就是先锋文学,先锋作学们用自己独特的语言方式让读者看到了生命真实的一面,那么它又有什么遗憾可言呢?
先锋作家的成功就在于他们都没有原地踏步,一味的继承传统,而是以一个“人”的身份,以作家的角度去面对这种变化着的生存空间。先锋精神就是在这种主动的基础上对人类,历史,文化,生命做更深远的体认,且接受实质意义上的崇高性与沉重感。“文学是人类的希望,同时也让人更坚信,人是最值得庆幸的存在。”[1]
一、空缺的叙述结构
重视“叙述”应该说是“先锋小说”一开始最引人注目的共通之处。他们关心的是故事的“形式”,即如何处理这一故事。他们把叙事本身看作审美对象,运用虚构、想象等手段,进行叙事方法的实验,有的还把实验本身直接写进小说中。与传统小说竭力创造与现实世界对应的“真实”幻象相反,他们在讲述故事时,只是平面化地触及感官印象,而强制性地拆除故事事件,细节与现实的联系,读者难以得到通常小说有关因果本质的暗示,以及有关政治,社会,道德,人性之类的“意义”。这种写作在一开始就对小说界具有巨大的冲击,有的作者,还提供了这种“实验”的熟练文本。它们拓展了小说的表现力,强化了作者对于个性化的感觉和体验的发掘,同时也抑制平衡了当代小说中“自我膨胀”的倾向。从这一点而言,其意义不仅是“形式”上的。
在先锋作家中,格非的叙述结构显得尤为引人注目。格非在《褐色鸟群》里,有意识运用“重复”来瓦解存在的历史依据,重复使“过去”和“现在”一起陷入不真实的境地。轻易的否定不仅使历史突然崩溃,使记忆发生障碍而且现实也变得虚幻起来。“我”蛰居在一个被人称作“水边”的地域,写一部类似圣约翰预言的书。“我”无法分辨季节的变化,幸好,每天都有一些褐色的候鸟从水边的上空飞过,而“我”能根据这些褐色的鸟飞动的方向,隐约猜测时序的更替。“我”没有接受过任何人的访问,直到一天有个穿橙红色衣服的女人出现,她说她叫棋,“我”以为她带着的是像画夹一样的镜子,但她出现在“我”面前时,给我展示的却是一幅幅她的画像。她说三个月前就见过“我”,但“我”想不起来,事实上这无关紧要,于是“我”开始给她讲“我”的故事:“我”与以后成为“我”妻子的女人的所谓的“在城里的第一次相遇”以及“我”再见到她时她却说她“从未到过城里的”事情……等故事叙述完了,棋也走了,于是“我”又开始盼着棋来看望我。终于有一天,“棋”出现了,远远的“我”看到了橙红色的外衣和那个画夹,她向“我”要水喝,递给她一杯水,“我”说棋,你又有画让“我”看吗。她很奇怪,并且说她不认识“我”,“我”说你的那些画像还有我们曾彻夜相谈的那些故事……“棋”说没有人给她画过像,她也不认识“我”,向“我”要水喝只是因为渴了。“我”指指她的画夹,她麻利地打开,原来是很像画夹的镜子。这时“我”看到褐色的候鸟又飞过水边的天空,它们天天飞过却从不停留……历史与现实之间的连续性被破坏后,存在变成一片空地,“空缺”即显出原形。事实上,格非的“空缺”不仅在形式的意义上构造故事,同时在内容隐喻的意义上构成故事。正是那个“空缺”使格非讲述的故事变得更加不幸,它是生活破坏的见证,也因为这个“空缺”,因为生活破败所投射出的悲剧意义,与格非的抒情性叙事构成强烈的反差,那些优美的叙事像是从生活绝望的深处旋出的无尽的挽歌。
由此我们可以看出,在先锋小说的叙事策略运作中,“重复”被注入“存在”还是“不存在”的思维意象。由于“重复”,存在与不存在的界限被拆除了,每一次的重复都成为对历史确实性的根本怀疑。
二、自由的语言体系
先锋作家以自己独特的叙述方式让众多读者深切的感受着生命,暴力和死亡。罗兰·巴特在《写作的零度》里说:“革命在它想摧毁的东西内获得它想具有的东西的形象。”不管当代中国实验小说家的那种语言艺术方式来自“启迪”,还是植根于“感悟”,他们与西方的后现代主义艺术家确实有着惊人的共通之处。
孙甘露作品中的语言是值得玩味的。他无意中进入语言的迷宫却能找到“阿里阿德涅红线团”的线头,似乎在证明小说无所不包而且无所不能。在《访问梦境》中他还沉迷于稍纵即逝的感觉,想要在对事物的感觉中的得到某种透明性感悟。到了《信使之函》,那种“感悟”连同它发生的感觉一并交给语言,叙述的感觉已经为语言内在的诗性碰撞和外在的语言感应所替代。语言的诗性碰撞激发了语言自由播散的连锁反应。孙甘露的叙述因为没有明确的主题而消除了叙述结构,只剩下叙述话语在文体里自由穿梭往来,而他的叙述话语经常又是语词自由串通的一次破坏性行动。他的叙述文本最大限度的拆除了小说与诗和哲学随想录的界线,他的语言实验打破了旧有的小说语言范式,毫无疑问它提示了一种新型的阅读经验,他本人在做这样一种语言游戏:叙述人被流放到世界上,他无家可归,他不会像奥底修斯那样历经艰辛寻找故乡。存在与存在者的分离,使叙述者与它意指的世界的分裂也变得不可避免。因为意识到存在不可能进入叙述,所以只能面对存在的空地。这样,存在却又在叙述里获得最自由的形式,成为“临界的存在”。
三、缺失的精神价值
在这样一个多元分解的时代,“人”和“历史”的价值注定了要被颠覆。19世纪,尼采惊呼“上帝死了”,否定了历史,否定了人的信仰,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人”的潜力上,肯定了超人,肯定了自我。一百年后,福柯宣称“人死了”,进一步否定人自我的价值存在,把人与物并论,在这种并论中,反映认识人生的虚无与空幻。后现代主义的写作策略就是以嘲弄“人”的主体地位,颠覆“历史”的必然性逻辑为其宗旨。
马尔库塞说过“只有当形象活生生的驳斥既定秩序时,艺术才能说出自己的语言”。一个作家要想获得最后的成功,必须突破欲望的瓶颈,走向精神的深处。而这一切除了深入生活之外,还要以悲悯的心态对待大众苍生,以审视和挑剔的眼光揭示人的境遇,挖掘那些导致人不快乐,不幸福,不人道的真正原因。这也许才是文学的精神所在。苏童说过一句意味深长的话:“北村是真正的先锋派。”[2]这可能是很中肯的评价。北村是一个精神的殉道者。北村就用他的探索和实践,为我们寻找出了答案。在他的作品中,有两种力量攫住了我们,一种力量是绝望,是对恶的报复,是对人性残酷和可疑性的认可和顺从。只有经历了死亡,进入了地狱,方能听闻来自天国上帝的声音。真诚而坦率的供认生存和人性的贫乏,可疑和无所希望,这就是前提条件。我们听命于痛苦和死亡,面对赤裸裸现实的狰狞面目感到不寒而栗,然后我们才能吸纳另一种声音的深邃性和真理。第二种声音,即真正来自天国的声音,它向我们显示了人性中的诗意和安慰,那就是反抗,挣扎和微笑,以及人的良知。面对上帝的良心和能力,它终究会使我们摆脱孤独和无意义,激发起我们的善良,并使我们不再是旁观者,成为所有受苦受难者的知音和希望。这就是精神的力量。北村明确、自觉、执着的进行“先锋性精神”的探索,这就是“真正的”真实含义。身陷于一个没有终极信仰或充斥大量伪信仰的时代,此系一切文学性焦虑的根源。人要么被各种中间信仰(种族传统,西方文明,家园,土地,人民,上帝,语言等等)撕成碎片,要么在某种领悟中意识到它们的伪存在和空无性。北村的讲述显然表征着一种当代思潮,这就是强调超越信仰对生活的引导和发配作用。为了使这种强调显得必要而迫切,持这种立场的人们乐于对现实进行道德化的悲观谴责。在他那里,宗教是君临其上的最后的精神支柱,道德超越了情感,而宗教超越了道德。
中国当代的先锋文学犹如昙花一般,短暂却璀璨。“先锋”的前卫与创新注定了它的脆弱和娇嫩。所以有很多评论家说先锋文学“华而不实且极具悲剧与遗憾性”。但事实上无论哪一次思潮都可能有其注定的历史背景和生存时限。只要在有限的时间里绽放出最美的一面就不会有任何遗憾可言。正如王蒙所说:“没有先锋没有怪胎没有探索和实验就没有艺术空间的扩大,从而也没有心灵空间的扩大。空间的扩大正是先锋大获全胜的标志……”
注释:
[1]大江健三郎语,转载自《世界名人名言录·序》,长沙:湖南文艺出版社,1995年版。
[2]陈晓明:《无边的挑战:中国先锋文学的后现代性》,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4年版,第50页。
参考文献:
[1]陈晓明.无边的挑战:中国先锋文学的后现代性[M].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4.
[2]洪子诚.中国当代文学史[M].北京大学出版社,1999.
[3]余华.余华作品集[M].海口:海南出版公司,2003.
[4]余华.灵魂饭[M].海口:海南出版公司,2002.
[5]孙甘露.访问梦境[M].武汉:长江文艺出版社,1993.
[6]格非.中国当代作家选集丛书——格非[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0.
[7]北村.公民凯恩[M].乌鲁木齐:新疆人民文学出版社,2002.
(遆敏 金华 浙江师范大学人文学院 3210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