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花淀派”创始人孙犁的短篇小说清新晓畅,秀雅隽永,不仅描写作为小说客观物象的自然景物,而且还描写作为小说主体的充满丰富情感的人物的活动。美的自然物象随着富有情感的人的活动而不断流动,人移景变,景随人移,其中流动的画面美不胜收。
画是静中的诗,诗是动中的画,孙犁的短篇小说常常追求流动而不凝滞的画面美。在《芦花荡》中,作家用富有生活韵味的笔调描写女孩们的成长:“这是冀中区的女孩们,大的不过十五,小的不过十三。她们在家乡的道路上行军,眼望着天边的北斗。她们看着初夏的小麦黄梢,看着中秋的高粱晒米。雁在她们的头顶往南飞去,不久又向北飞去。她们长大成人了。”从小麦黄的初夏,到高粱红的中秋,小说展现了季节的变换;大雁为越冬而南迁,为繁衍而北归,小说又展现了时空的变动。庄稼的自然成熟,雁群的南飞北回,诗意盎然地暗喻着时光的流逝,画面的流动美油然而生。在生活的道路上,由于“眼望着天边的北斗”,所以永远不会迷失前进的方向。“北斗”,既是实实在在的景物,因为是在敌人的严密封锁下,所以多是夜行军,但同时又是一种暗喻:中国共产党的光辉指引。再如《“藏”》,“媳妇叫浅花,……这个女人嘴快脚快手快,织织纺纺全能行,……她纺线,纺车像疯了似的转;她织布,梃啪乱响,梭飞的像流星;她做饭,切菜刀案板一起响。走起路来,两只手甩起,像扫过平原的一股小旋风。”借用了农村化的口语句式,三言两语就写出了冀中平原上劳动妇女的爽快、麻利、能干的个性,富有动感,也有音乐性。就说动感吧,一个嘴脚手都快的平原女能手,把纺车摇得疯转,把布梭耍得飞快,让做饭的刀板齐动,让走路时双手甩起旋风,麻利能干的浅花形象跃然纸上。只要有时间,她没有一刻闲着,不是忙纺线,就是忙织布;不是忙做饭,就是忙走路。因而可以说,无论是纺线图,织布图,还是做饭图,行走图,无一不富有流动的画面美。
孙犁的短篇小说,还展现了自然景物的流动美。如《正月》:“天空上只有两朵白云,它们飘过来,前后追赶着,并排浮动着;阳光照着它们,它们叠在一起,变的浓厚,变的沉重,要滴落下来的样子。”明丽天然的语言,绘出了白云的流动美。晴空万里,白云两朵,自由自在地戏耍,你追着我,我赶着你,一会儿并排,一会儿重叠,明媚的阳光让它们变得厚重而浓稠,似乎要从高空跌落下来。这幅美丽的白云流动图,令人久久难忘。
笔者认为,小说中流动的画面美来源于作家在生活中所孕育的丰富情感和独特的审美情趣。生活是丰富多彩的,作家的情感也是丰富多彩的,审美的情趣更是独特的。多年的冀中平原和白洋淀的生活,不仅让作家体会到了生活中有宁静的画面美,而且让作家体会到了生活中有流动的画面美。
首先,冀中平原和白洋淀的生活,让作家体会到了生活中的宁静的画面美。1936年,孙犁高中毕业,来到了安新县同口镇教书。安新地处冀中,白洋淀就在同口镇旁,在这里,孙犁了解到了白洋淀的民情风俗,体察了淀中人民生活的实情实景,欣赏了白洋淀的旖旎风光,体会到了生活中的宁静的画面美。后来,虽然孙犁离开了冀中平原和白洋淀,但是依恋不舍之情仍然让孙犁时时牵挂着生活和战斗了八年之久的白洋淀。白洋淀迷人的水乡风情,冀中人民的善良勇敢,时时激发着孙犁创作的诗意灵感。读完孙犁的短篇小说,时常让人感到作品中喷放着浓郁的冀中泥土的芳香,激荡着作家对白洋淀的浓烈的挚爱。
其次,冀中平原和白洋淀的生活,也让作家体会到了生活中的流动的画面美。随着抗战爆发,孙犁宁静的生活被日寇侵略的号角所打破,此后的七八年间,孙犁随着抗战的洪流而东奔西走。披晨星,戴夜月,餐于行,露于野,艰苦而残酷的战争生活,让孙犁不断地转移和流动。在转移和流动的过程中,孙犁看到了初夏的小麦黄梢图,看到了中秋的高粱红梢图,看到了雁群南飞北回图,看到了北斗闪耀指路图,看到了平原妇女生活劳动图,看到了白云漂浮流动图……生活中所有的流动的美景,无不触动作家内在的丰富而又真挚的情感,加上作家独特的审美情趣,促使作家深刻地体会到了生活中的流动美。
对生活抱着一种欣羡而富有诗意的态度,使得孙犁能够敏锐地从小麦、高粱的成熟,雁群的迁徙,妇女的日常劳动,晴空中的白云等平常的景物中发现、品位、创造和展示出一种质朴而优雅的美感,给日常事物以新奇的魅力。这种流动的画面美,蕴涵了作家对于美的追求和寻觅,展现了作家丰富多彩的内在情感与独特的审美情趣。
(吴红玲 江苏省东海县横沟中心学校 222315;张江义 江苏省灌南县高级中学 2225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