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邓斌是在全国少数民族文学中有一定影响的作家。他的小说关注20世纪50年代至80年代鄂西南苦难而又多情的山民,注重运用理性控制的东方意识流等小说的现代叙事技巧,使作品呈现出一种独特的审美特色和价值。
关键词:邓斌 小说 叙事风格
鄂西南的一个偏远的山乡小镇——施鹤要是一方古老、神秘的土地。这里曾是巴人及巴文化的发祥地之一,又是巴人及后起的土家族人交通楚蜀的重要通道。它承载了楚蜀文化、巴文化、中原文化及苗、侗、汉多民族长期杂居形成的文化,使得这个弹丸小镇浸润着极富的文化内蕴。邓斌便成长于此,他是一位耕耘在中学讲坛又致力于文学创作的土家族作家。
邓斌的小说创作始于20世纪80年代末,至1996年,他相继在《民族文学》、《长江文艺》等刊物发表了18篇小说,其中有2篇小小说,13个短篇小说,3个中篇小说。2001年,这些作品(2篇小小说除外)由中国文联出版社以《雨巷》的名字结集出版。这与其出版的散文专著《凉月》和文化论著《远去的诗魂》一起奠定了邓斌在文坛的地位,使他成为在全国少数民族文学中有一定影响的作家。
邓斌是一位创作起点与艺术追求都较高的作家,经历了大饥荒,目睹社会大动乱,沉重而又艰辛的民族历史渗透邓斌的心灵,使得他的创造视角大多触及20世纪50年代至80年代鄂西南苦难而又多情的山民。作者用大量的笔墨描写他们物质与精神上的双重饥饿,他们灵魂的波动和命运的起落。他对小说的叙事艺术十分讲究,他的小说广泛融合了古今中外小说的叙事经验,在注重小说故事性的同时吸收意识流等现代小说的叙事艺术,他在作品创作中运用了东方意识流的小说创作技巧,深入展开了人物丰富复杂的内心世界,使得作品呈现出一种独特的叙事风格。
“意识流”特指人在非睡状态下内心思想及意识不间断地自然流动的特征。西方意识流的三大支柱理论是美国心理学家威廉·詹姆斯关于意识流的理论概念,法国哲学家柏格森关于“直觉”和“心理时间”的理论,弗洛伊德关于“无意识”和精神分析的一系列观点。将意识流这一概念用于文学,也是泛指文艺创作中专门表现人类不受理性控制的意识流动状态的一种特殊的描写与表现手法。[1]具体地说,西方意识流小说的叙事展开,往往做如下的讲述处理:第一,时序的颠倒和融合。第二:跳跃穿插的自由联想情节。第三:心理分析式的内心意识独白。第四:大量运用各种象征手法。第五:语言与文体的标新立异的实验。东方意识流小说在叙事展开方面,在时序的颠倒和融合、跳跃穿插的自由联想情节、心理分析式的内心意识独白三个方面,与西方意识流小说相近很多,根本差异在于虽然中国式的意识流小说也在运用这些手法,但往往只是在情节结构上起到一种蒙太奇的效应,往往表现为一种理性控制下的蒙太奇式的情节片段组合。
邓斌小说的东方意识流叙事带有明显的理性控制色彩。在邓斌的东方意识流叙事中,人物联想思绪化,触动人物联想场景的具体化,语境的理想化。短篇小说《雨巷》就是摹写觉非的意识流动。青年教师觉非在一次家访途中遭遇大雨而邂逅了一位丁香一样的姑娘,个人经历的坎坷、家庭遭遇的磨难等都涌入了与少女同撑一把伞的觉非的意识之中。这种纷繁的思绪、联翩的浮想,既构成了小说情节的基本要素,也构成了小说叙事的展开方式。这种思绪的纷繁和飞扬,都是由具体的、实在的外在因素的触动而发。如由“一团红红的火球从迷茫中向自己滚来,渐渐迫近,势不可挡!但接着又陷入无边的混沌”联想到“被人类认定为天外客乘座的UFO,想象着生命出现奇迹时的一刹那的感受,不由得给淋淋漓漓的雨水掺合出一身冷汗”[2];在他与撑伞女子“呈同一节奏在浑黄的雨水里交替”,并“为自己不带雨具独闯雨巷的意外之遇欣喜若狂”时,想到自己清贫的家境和沉重的负担,感到“任何非分只想都是一种恩将仇报的罪孽”[3]。再如《血猎》讲述青年汉子森猎熊瞎子,看见“黑瞎子一身森森的黑毛和那对努力张开的瞎眼,自鸣得意的红色舌尖正火焰般舔向蒲扇般大而肥硕的熊掌”,而想到“省里要来的有头有脸的大人物为什么偏偏嗜好熊的脚掌……待到完成了乡镇府四只熊掌的摊派任务后,若在撂倒一头黑瞎子,他和老二也要尝尝那畜生的脚爪子究竟是个啥滋味!”[4]这类理性化的联想,并非“意识流”本义所指的那种内心思想及意识不间断的自然流动,不受理性控制的意识流动状态,而是充溢着心理分析式的人物内心独白,由此我们知道小说中的人物的理想,他们的梦是如何在坎坷、平庸现实中毫无察觉地流失的,包容了极为深广的现实生活和历史内容。
邓斌的东方意识流叙事同时表现为情节跳跃、穿插的“有次序”性。跳跃不定的、打乱了的情节,读者很容易将其还原,重新剪辑、组合而为一条具有清晰地自然时序的完整情节。如《血猎》中,忽而过去忽而现在,但从小说的“叙事流”中,我们已经了解到,这些场景正是主人公的生活经历的片断。通过森和老二鑫兄弟两人猎熊时森的联想,情节跳跃、穿插讲述了森、鑫兄弟是鄂西南最后的一批狩猎者,因狩猎文明的衰落而衣食无靠,为了以熊掌招待官僚是兄弟上山打猎的起因,而打猎又成了弟弟身亡的缘由。尽管完整的一个猎熊的故事被“意识”这位讲述者拆得七零八落,但读者并不需要付出太多的精力,就可以将他们重新剪辑合成,恢复成那个本来属于自然时序和常态情节链的故事。“在这里,叙事话语的时态也有‘现在时’和‘过去时’的区别。”[5]在邓斌的这篇小说中,事态时序明显地分为现实和历史两部分,二者的切割与连接,呈往返穿插之势。与此相应,猎人森在相对短暂的现在时的情节中,随机自如地穿插过去时生活时态的故事。这种“有次序”性的往返穿插,实现了故事时空上的转换,避免了小说故事的单调,呈现出一种叙事的张力。
邓斌的东方意识流叙事还表现为“梦幻语言”的非梦幻化和清醒性。小说语言“乱”而不“幻”,带有一定的清醒性。如在小说《雨巷》中,青年教师觉非行至悠长悠长的小巷,突遇暴雨,“他只好硬着头皮在胡同里疾奔,脚步和被冷风撩起的纸屑尘灰一样疯狂的蹿跳舞蹈”,“觉非忽然感到电闪雷鸣的世界其实分外寂寞,他是这高墙封闭间唯一的可怜兮兮的生命”[6],及他与撑着红雨伞的亭亭玉立的少女的相遇,“透过雨水顺伞檐淌成德华美珠帘,他感到那纤巧袅娜的身态与甜润亲切的问询如此和谐,美得叫人鼻子一酸一酸的想哭!”“这少女在暴雨中将伞罩到一个陌生男子的头上,如此爱人如己的圣洁美德怎容许亵渎?任何非份之想都是一种恩将仇报的罪孽!”[7]这些描述给人一种突兀乃至恍惚之感。但阅读全篇,了解觉非已近而立之年,家中父亲早逝,母亲长期卧病于床,弟弟正在上高中,沉重的负担,清贫的家境,使得他只能退守着自己的一方天地,守望着无法翱翔的生命,同时觉非作为一个理性而传统的知识分子,审美追求经由理性的道德约束内敛为道德规范,使人成为伦理操守,贫穷、自卑、无奈、无为却又憧憬着幸福与美好,因而他对美的追求以及灵魂的升腾就像带着镣铐的舞者一样无望而徒劳,可以发现这看似没头没脑的话语,其实极具理性和清醒的生活色彩。而在中国知识分子的灵魂内省和道德自律的引导下,觉非只有止于礼,“他把两臂抱在胸前,眼光跌落到胡同的积水里,始终默无声息地在红云笼罩下悄悄洗涤杂念,徐徐走向深远”[8]。这种非梦幻化和清醒性使人物的主观情思与客观物象浑融交织,具有古典小说的意境美。
邓斌小说的东方意识流叙事,通过理性控制下的蒙太奇式的情节片断的剪接组合,打破传统小说的正常时序,过去、现在和未来彼此交叉,互相渗透,人物的视角、回忆、向往互相交织、叠合,推动故事的发展。这种叙事的使用,显示了邓斌小说的独特叙事结构与非同寻常的智性色彩,使读者感受到人物形象鲜活的性格状态及其人格精神。
注释:
[1]林骧华主编:《文艺新学科新方法手册》,上海文艺出版社,1987年版,第409页。
[2][3][4][6][7][8]谭庆虎,王大菊主编:《短篇小说,卷二(白虎文丛)》,武汉:湖北人民出版社,2005年版,第432页,第433页,第438页,第432页,第433页。
[5]吴培显著:《新时期小说的语言变异》,东营:石油大学出版社,1993年版,第179页。
(姚婧 兰州 西北民族大学文学院 730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