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摘要：《哈姆莱特》是莎士比亚最为著名的作品之一。其中的乔特鲁德和奥菲利娅这两个女性形象不容忽视。王子哈姆莱特的复仇虽然可歌可泣，可是，通过他对这两位女性的态度以及对这两个女性形象本身的分析，可见其对女性的偏见与不公，进而揭示哈姆莱特自身的软弱性。
　　 关键词：哈姆莱特 乔特鲁德 奥菲利娅 女性 压抑
　　
　　 历来，男性作家笔下的女性形象，无论是天使还是恶魔，实际上都是以不同的方式对女性的歪曲和压抑，这反映出父权制下男性中心主义的根深蒂固和对女性的歧视、贬抑。而“在剧本写作的那个年代，许多专门为妇女写的训导书告诉她们，妇女们的角色就是“贞洁、沉默和服从”。从14世纪以来，作家们就在争论妇女究竟是贞节的还是邪恶的，其起源可以回溯到导致人类从伊甸园堕落和失去天恩的夏娃。”（[美]迈克尔·莱恩著，赵炎秋译：《文学作品的多重解读》，北京大学出版社2006年版，第140页。）通过对《哈姆莱特》中乔特鲁德和奥菲利娅这两个女性形象以及哈姆莱特对待她们的态度的分析，可见莎士比亚时代对女性的压抑与不公。
　　 一.蒙脸的王后
　　 对于哈姆莱特而言，乔特鲁德的改嫁不可饶恕。哈姆莱特在知道父亲死亡的真正原因之前就对乔特鲁德表达了强烈的不满：
　　 脆弱啊，你的名字就是女人！……只有一个月的时间，她那流着虚伪之泪的眼睛还没有消去红肿，她就嫁了人了。啊，罪恶的匆促，这样迫不及待地钻进了乱伦的衾被！
　　 这里，哈姆莱特的言辞非常刻薄，极力斥责乔特鲁德的失节和再嫁的迫不及待。可见，对丧夫之后改嫁他人的妇女，哈姆莱特持的是否定的态度。
　　 在哈姆莱特知晓父亲的真正死因之后，哈姆莱特心中的母亲形象彻底毁灭了。在其父亲的鬼魂口中，乔特鲁德俨然成了一个谋杀亲夫的，理应遭到唾弃鄙夷的荡妇：
　　 我的爱情的那样纯洁真诚，始终信守这我在结婚的时候对她所作的盟誓；她却会对一个天赋的才德远不如我的恶人降心相从！可是正像一个贞洁的女子，虽然淫欲罩上神圣的外表，也不能把她煽动一样，一个淫妇虽然和光明的天使为偶，也会有一天厌倦于天上的唱随之乐，而宁愿搂抱人间的朽骨。
　　 乔特鲁德作为平凡女性的对新的爱情生活的希冀与追求丝毫没有被提及，更遑论被体谅。改嫁他人，使其“贞洁”形象毁于一旦，成为别人眼中的罪人。先王的葬礼与新王的婚礼“相去得太近”，这固然是值得怀疑的，可是，哈姆莱特根本没有给乔特鲁德辩解的机会，而是去到她的寝宫夹枪带棒地对她一顿训斥：
　　 羞啊！你不觉得惭愧吗？要是地狱中的孽火可以在一个中年妇人的骨髓里煽起了蠢动，那么在青春的烈焰中，让贞操像蜡一样融化了吧。当无法阻遏的情欲大举进攻的时候，用不着喊什么羞耻了，因为霜雪都会自动燃烧、理智都会做情欲的奴隶呢。
　　 情欲，这人类正常的、与生俱来的欲望，在哈姆莱特口中成为十恶不赦的罪孽。女性为了遵循男权社会规定的法制，不得不压抑内心哪怕是正常的、理所当然的情感欲望。乔特鲁德对克劳狄斯的感情扑朔迷离，可毫无疑问不是完全被强迫的。哈姆莱特一味地嘲讽、讥笑母亲的再嫁，是无礼的。乔特鲁德作为女性的正常欲望被他说得极其不堪，而她却无力反驳抵抗，可见，对于再嫁的女子，自我辩解的权利已经荡然无存。男权社会的既定法则容不得再嫁妇女。她们处于“失语”的地位。
　　 哈姆莱特请来戏班子，表演了一场“戏中戏”，用以试探克劳狄斯和乔特鲁德。其实，这场戏的矛头指向的是乔特鲁德。哈姆莱特曾经称赞“蒙脸的王后”这一句“是很好的句子”。乔特鲁德也正像蒙着一层面纱一样，其真心不为人知。她对爱情的渴望，与先王和克劳狄斯的真实感情都被哈姆莱特异常强烈的复仇怒火吞噬，淹没在他人对其“杀夫淫妇”的唾骂与赌咒之中。女性被压迫的地位、失语的状态在此体现得淋漓尽致。
　　 二.美丽的奥菲利娅
　　 父亲去世的真相使得哈姆莱特心中的价值体系完全坍塌了，他对整个世界产生了怀疑。母亲的失节和谋杀亲夫使得哈姆莱特认定了女性的不洁，他开始鄙视所有的女性、怀疑女性的忠诚、憎恶爱情。这集中表现在他对奥菲利娅的敌视上。他把对女性的轻蔑和愤懑全部发泄到了无辜的奥菲利娅身上。
　　 奥菲利娅似乎是全剧最为无辜的一个角色。
　　 她的第一次出场是在向其兄雷欧提斯告辞的时候。身为兄长的雷欧提斯对奥菲利娅的告诫是那个时候男性对深闺淑女的要求：
　　 留心，奥菲利娅，留心，我的亲爱的妹妹，不要放纵你的爱情，不要让欲望的利箭把你射中。一个自爱的女郎，若是向月亮显露她的美貌就算是极端放荡了。
　　 一样的，奥菲利娅的父亲波洛涅斯也对她提出了类似的警告：
　　 总而言之，奥菲利娅，不要相信他的盟誓，它们不过是淫媒，内心的颜色和服装完全不一样，只晓得诱人干一些龌龊的勾当，正像道貌岸然大放厥辞的鸨母，只求达到骗人的目的。
　　 作为父亲，波洛涅斯不去关心女儿到底怀着怎样的心事，不去弄清楚哈姆莱特对女儿到底是什么态度，却只是用冠冕堂皇的大道理教育奥菲利娅，实在不是真正关心孩子。
　　 对于父兄的劝诫，奥菲利娅只有唯唯诺诺。而哈姆莱特呢？他究竟有没有爱过奥菲利娅，对她是否真心相待呢？母亲的不贞使得哈姆莱特心中关于女性的所有的美好印象全部丧失了。而奥菲利娅就是美好的典型代表。
　　 再次见到奥菲利娅的时候，哈姆莱特“发出一声非常惨痛而深长的叹息，好像他的整个胸部都要爆裂，他的生命就在这一声叹息中间完毕似的”。此时的哈姆莱特已经不相信奥菲利娅的爱情，对母亲的极度失望已经摧毁了他的理智，他已经不能分辨爱情中的是非黑白。“朝臣的眼睛、学者的辩舌、军人的利剑、国家所瞩望的一朵娇花；时流的明镜、人伦的雅范、举世注目的中心”……这一切已经一去不复返，残留下来的只是一个被命运赋予了不能承受之重的灵魂。
　　 哈姆莱特“从未对自称喜爱的女人表示过同情”，反而故意中伤她。
　　 哈姆莱特对待奥菲利娅的态度以及对她所说的话，绝对不是一个男人应该对他心爱的女人说的，甚至不是应该对任何一个女人说的。他说：“要是你既贞洁又美丽，那么你的贞洁应该断绝跟你的美丽来往……因为美丽可以使贞洁变成淫荡，贞洁却未必能使美丽受它自己的感化”。他误杀了奥菲利娅的父亲，并且毫无忏悔之意，导致奥菲利娅的疯狂。美丽的奥菲利娅满腔柔情无处倾诉，最致命的伤害竟然来自意中人，真是可悲可叹。所谓爱情，只不过是镜花水月。女人在男性面前永远处在被动和依附地位。
　　 三.脆弱的王子
　　 在知道先王死因前，哈姆莱特就已经有了厌世的倾向。而知道母亲的不贞之后，他因爱生恨，不仅看到了女性心灵的丑陋，也看到他人心灵的丑恶，更看到了自己灵魂的黑暗。在他心中，不仅仅是女人，所有的人都是十足的坏人。可是，既然世人皆恶，那么他所斗争的对象就不仅仅是克劳狄斯，而是所有的人，是整个世界。但是，想要完全消除人类身上的恶，就等于否定了人类的存在，重整乾坤也就成了空话，人生也成了虚无。既然人生是虚无的，没有意义，哈姆莱特又觉得不如死去，但他又感到死亡的恐惧，于是他提出“生存还是毁灭”的亘古难题。
　　 哈姆莱特拥有与其温文尔雅的性格不相称的过度发达的思维，这使他成为了以为怀疑主义者。同时，才智太发达的人往往会沉溺于自己的思考之中，于是成为了利己主义者。他或许信仰人文主义，但是当现实残酷地打破他的美梦时，他却失去了信仰，陷入了虚无。而在了解父亲死亡的真相和自己所肩负的重担的时候，哈姆莱特万分纠结。他对母亲的蔑视、对恋人的无情、对人世的憎恶，皆因他对自己向来尊崇的爱与同情的信仰的否定。他认为自己追求信仰的行为是一场闹剧，认为自己优柔寡断的复仇是可笑可恶的。哈姆莱特蔑视自己，因为细小的失败而意志消沉、抱怨不已。这是因为他过分地高估了自己的价值，为自己的行为没有能够达到思想所能够达到的高度而懊恼不已。哈姆莱特脆弱的神经无法承载一个如此智慧的精神。所以他只有在折磨与厌恶自己的恶性循环中求得心灵一时的安慰。并且把咄咄逼人的矛头指向弱质的女人。这也正是哈姆莱特最大的悲哀。
　　 哈姆莱特嗟叹：“脆弱啊，你的名字就是女人！”而实际上，真正脆弱的是哈姆莱特自己。
　　
　　参考文献：
　　 1.莎士比亚.朱生豪译.哈姆莱特.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0.
　　 2.杨周翰编.莎士比亚评论汇编（上）.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79.
　　 3.吴笛.多维视野中的百部经典（外国文学卷）.浙江：浙江古籍出版社.2004.
　　 4. [美]迈克尔·莱恩.赵炎秋译.文学作品的多重解读.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6.
　　 5.刘小枫.甘阳.罗峰编.丹麦王子与马基雅维利.北京：华夏出版社.2011.
　　 6.徐燕.乔特鲁德:一个悲剧性人物. 安徽工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7.03.
　　 7.刘慧君.宁文斌. 柔弱而勇敢的女性——对《哈姆雷特》中乔特鲁德的形象分析.作家杂志.2008.06.
　　
　　 王安湉，颜清，华中师范大学文学院硕士研究生。

• 王安湉 颜清： 《哈姆莱特》中的女性形象　/　文学教育下半月 2011年第1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