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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乔作军 文选 ]   

精神家园,诗酒人生

◇ 乔作军

  摘 要:融酒于诗是陶渊明诗的一大特色。本文试图从诗人的饮酒缘由与饮酒诗所体现的思想情感以及创造的艺术境界来领会诗酒的完美结合。
  关键词:陶渊明 诗 酒 融酒于诗
  
  陶渊明是中国文学史上第一个大量表现饮酒的诗人,他从酒中化解苦闷,追求精神的解放与超越,体悟和品味人生的真谛。
  
  一、诗人饮酒缘由
  
  陶渊明有意识地将酒与诗“攀亲结缘”,他在诗中赋予酒以独特的象征意义,“忘忧物”(陶潜《饮酒诗》)的指称便是他的发明。他有许多饮酒趣话,如“葛巾漉酒”等,成为后人常用的饮酒典故。诗人如此嗜酒、写酒是受了时代的客观因素和个人的主观因素的影响。
  1.时代因素
  战乱和分裂使整个魏晋南北朝呈现出一副乱世景象。战争使许多人丧生,陶渊明的《归园田居》其四说:“徘徊丘垄间,依依昔人居。井灶有遗出(处),桑竹残朽株。借问采薪者:此人皆焉如?薪者向我言:死没无复馀。”写整个村庄的灭绝。当时政治上“巨猾肆威暴,钦鸟违帝旨”(《读山海经》第十一首),整个社会“闾阎懈康退之节,市朝驱易进之心”(《感士不遇赋》),一般士人“终日驰车走,不见所问津”(《饮酒二十首》第二十首)。[1]人生的短促,生命的脆弱,命运的难卜,福祸的无常,以及个人的无能为力[2],这就使诗人们对待人生有了不同的态度。而“酒”在此刻扮演了很重要的角色,许多名士饮酒装醉,崇尚玄谈。比如“建安七子”,“竹林七贤”,还有王羲之父子,为了逃避现实,为了保全生命,他们不得不韬光养晦,不得不沉湎于“饮酒”。饮酒好像只是快乐的追求,而实际却有更大的忧患背景。人们想存身,那么在这时期最好的隔绝人事的方法,自然莫如饮酒。因为即使说错了一句话,做错了一件事,也可以推说醉了,以求得别人原谅。人们看到了酒对他们的许多难以言传的妙用之处,发现了酒能够承载他们赋予的文化蕴涵,因而饮酒被称为魏晋的时代风尚。
  在这样的时代氛围下,自称“性嗜酒”的陶渊明,把酒抬高到了和自己生命同等的地位,他“在世无所需,唯酒与长年”(《读山海经十三首》之五),不仅生以“家贫不能长得酒” (《五柳先生传》)而烦恼,还断言自己死后也会因在世“饮酒不得足” (《挽歌诗》其一)而抱恨。[3]
  2.借酒化解苦闷,寻求精神解脱
  宗白华先生说过:“汉末魏晋六朝是中国政治上最混乱,社会上最苦痛的时代。” [4]社会现实与他们所追求的理想生活形成强烈反差,这就使得人们在生活中考虑的不是“大济苍生”而是“独善其身”,以及为生计所奔波的种种烦恼了,对于诗人们来说更是敏感,既要适应战乱,又要适应改朝换代,从而使文学带上了悲剧性基调以及政治的色彩。要化解这种难以诉说、释怀的苦闷,也许只有酒的力量可以创造出一种情感交流的氛围,使人们的心灵得到沟通。胡仔《苕溪渔隐丛话》(引《石林诗话》)说:“晋人多言饮酒,有至沉醉者。此未必意真在于酒,盖时方艰难,人各俱祸,惟托于醉,可以粗远世故”。[5]所以终日酣畅,实际也是一种麻醉性的逃避方法。
  酒是陶渊明生活的组成部分,酒对他有着神奇的魔力,它可以化解诗人心中的种种矛盾,来获得心神的宁静。人活着是因为精神支柱在支撑着,一旦没有了精神支柱,那么生活也就失去了意义。魏晋时代政治分崩离析,没有一种可以使人安居乐业的思想作为世人的精神支柱。儒家思想完全失去了理论活力,玄学并没有建立起使人信赖的有权威性的价值规范,因而也不能赋予个体的存在以目的和根基。个人脱离了社会的有机体而成为独立的精神个体。[6]陶渊明作为时代的一分子,也深感自身的居无定所,彷徨无依,“人生无根蒂,飘如陌上尘。分散逐风转,此已非常身”(《杂诗十二首》之一)。酒由于入口绵醇,火辣,畅爽的特性成了陶渊明慰藉精神的替代品,悲剧性地成了个体存在没有根基的根基,是人生唯一的依凭。
  3.在酒中获得无限的乐趣与慰藉
  陶渊明“性嗜酒”,即他认为很好喝,而且喝了很快乐。诗人把酒视为自己的兴趣,酒伴随着他的一生,关键就在于其能从喝酒中获得令人陶醉的乐趣。他在《饮酒》十四中说:“不觉知有我,安知物为贵。悠悠迷所留,酒中有深味”,这酒中的深味和酒中之趣,实际上就是酒好喝构成的味与趣。[7]酒以它独具的特性使人处于麻醉的状态,可以忘却生活中的种种矛盾和无奈,可以使人获得片刻的飘飘欲仙的感觉,心情舒畅,酒后的天地亲切平和,酒后的酣睡安稳祥和,没有什么事使得人惴惴不安而“梦魂惊”(白居易《长恨歌》)。但诗人好酒,绝不能与那些只知胡吃海喝,醉生梦死的酒徒同日而语。
  
  二、融酒于诗,抒发真情
  
  萧统在《陶渊明集序》说:“有疑陶渊明诗篇篇有酒,吾观其意不在酒,亦寄酒为迹也”,一语道破了陶渊明诗酒中的深意。所谓“寄酒为迹”,即借诗酒寄意造怀,抗衡浊世,求得自身人格的清高与自为[8],诗酒精神是诗人肯定自我,肯定人生的一种生活方式,它以诗的妙语掩盖的心灵苦闷,使其在暂时的慰藉中获取心里的平衡和补偿。他通过泯去后天的、经过世俗熏染的“伪我”,以求返归一个“真我”——这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在于精神的沉醉,情感的迸发。
  陶渊明的文学世界充满了泥土气息,充满了亲情友情,脱离了世俗,让人倍感温馨。在瓜田之中,在茅檐之下都飘散着酒香。而那些弥漫着酒味的诗歌是诗人“既醉之后,辄题数句自娱。纸墨遂多,辞无诠次。聊命故人书之,以为欢笑尔”(《饮酒二十首》小序),酒以其神奇的魔力成就了篇篇佳作。《饮酒二十首》就是借“酒”为题而做的。下面我们通过分析陶诗来看陶渊明是如何融酒于诗,抒发真情的。
  1.隐逸田园,饮酒赋诗
  几次从政的经历,使诗人看清了官场的黑暗,浇灭了“大济苍生”的理想的火花,终于走上了“躬耕田园”的生活道路,《归园田居》其三便是诗人从仕途归隐田园从事躬耕的真切感受。在史实不可靠的《莲社高贤传》的《陶潜传》中曾说:“(潜)常往来庐山,使一门生二儿舁篮舆以行。远法师与诸贤结莲社,以书招陶渊明。渊明:‘若许饮则往。’许之,遂造焉;忽攒眉而去。”[9]可见他嗜酒之可爱,让人听了忍俊不禁。诗人的晚年生活愈来愈贫困,但他仍能“欢言酌春酒,摘我园中疏”。陶渊明隐居田园的生活与酒更是亲密无间。而以嗜酒著称的陶渊明,似乎特别喜欢遣酒入诗,在那些清新又极富奇趣的田园诗中,仿佛时时可以闻到江南乡村飘逸的酒香,可以看到诗人诗酒耕读,极富情趣的田园生活。“盥濯息檐下,斗酒散襟颜”(《庚戌岁九月中于西田获早稻》),诗人下地归来,洗了脸和脚坐在屋檐下,喝了几杯酒休息。“日如相与归,壶浆劳近邻”(《癸卯岁始春怀古田舍》),诗人与乡人劳作完一起回家,并拿出酒来慰劳邻居。“春秫作美酒,酒熟吾自斟。弱子戏我侧,学语未成音”(《和郭主簿》其一),诗人亲自酿酒,身边是嬉戏的孩子们。因此,酒给诗人的田园生活带来了无穷的乐趣,而且深深地融入了诗人的田园生活。
  2.渐进自然,返真还淳
  陶渊明的自然同道家的自然一样,是同真﹑朴涵义相同的概念。诗人的世界观中有着浓厚的道家思想,这可以在他的诗中找到。“闲静少言,不慕荣利”,“不戚戚于贫贱,不汲汲于富贵”(《五柳先生传》),表明他愿意过退居隐居生活。“聊且凭化迁,终返班生庐”(《始作镇军参军经曲阿作》),表示羡慕随顺自然的田园生活。官场扭曲人的本性,诗人曾因误入“樊笼”而悔恨,于是设计了一个合乎自然的理想化的桃花源世界,超然地对待人生:“纵浪大化中,不喜亦不惧。应尽便须尽,无复独多虑。”以超然求自然,陶渊明通过酒与大自然的交融来实现超然的自由与超越。因此诗人才可啸吟歌咏,一殇一饮,轻盈闲适,自由自在。这种境界是构成诗人最深层酒文化的关键所在,是酒精神的精华所在。
  陶渊明始终用酒来追求一个内在的“真”的境界,在酒中可以摆脱一切名缰利锁的束缚,恢复个人的本真存在。《饮酒》十四首:“故人赏我趣,挈壶相与至。班荆坐松下,数斟已复醉。父老杂乱言,觞酌失行次。不觉知有我,安知物为贵。悠悠迷所留,酒中有深味。”写诗人酒醉后自己内心世界的独白,是自我感情的真实流露。所以当人一旦从官场中脱身,他就可能回到近乎儿童赤子的纯真境界,《饮酒》中的“真意”“称心”,也就是他所谓的“自然”,返真就是返回到自己内在的自然。诗人自己认为生命的目的和价值在于生命自身,应该让生命的本然状态自然地显露出来,生命之真才是人类存在的根基。方宗城在《陶诗真诠》中评论说:“把酒以返真还淳忘怀名利,以了死生。”诗人已经与自然完全融为一体,酒把他与现实隔离开来,在酒中诗人摆脱了一切名利的束缚,恢复了生命的本真状态,使他遨游于理想的境界。
  3.创造艺术境界
  中国古代的文人们就通过饮酒追求一种形神相亲,物我两冥的精神境界。[10]而饮酒正是到达这种境界的重要手段。达到这种境界后,便会有一种对世俗的超越感,一种复归自然,与世界本体融合的愉悦感。这种酒后形成的“形神相亲”、“浑然忘我”和超然世外的心理境界,正是创造艺术境界所必需的。陶渊明一生爱酒颂酒,读他的诗时时都可以嗅到酒的醇香,体验到酒的魅力。袁行霈先生说:“他饮酒是饮出了深味的,他对宇宙、人生和历史的思考所得出的结论,他的这些追求那种物我两冥的境界,返归自然的素心,有时就是靠着酒的兴奋与麻醉这双重刺激而得到的。” [11]陶渊明融酒于诗,将“醉境”上升为诗境,对于他自己来说醉境是达到艺术高度的前奏,他将诗人内心深处被压抑的美好情感释放出来,从而使诗人无与伦比的诗境展现于世人面前,他以自己的真情和才气实现了诗与酒的完美结合。
  伟大诗人陶渊明集人生与自然、醉境与道境于一身,彰显了高峻的人格和洒落的胸怀,展现了诗人生活的全部底蕴,以及对生命的理解,陶渊明“其意不在酒,亦寄酒为迹也”(梁朝昭明太子)令人读后“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注释:
  [1][5]王瑶:《中古文学史论集》,上海:古典文学出版社,1956年版。
  [2]袁行霈:《中国文学史》,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5年版。
  [3][4][7][11]何梅琴:《诗歌·陶渊明·酒》,浙江师范大学学报,2007年,第1期。
  [6][10]张丽洁:《论陶渊明诗歌与酒》,哈尔滨学院学报,2003年,第7期。
  [8]廖仲安:《陶渊明》,上海古籍出版社,1979年版。
  [9]陈碧仙:《陶渊明<饮酒>诗思想初探》,福建教育学院学报,2003年,第10期。
  (乔作军 甘肃省永昌县新城子中学 7372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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