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祝福》中,我们总会有意无意地感受到,祥林嫂始终处于极度恐惑之中,以致最后在祝福声中悲惨的死去。探究一下,其恐惑的内核应该是“再嫁”。可以说祥林嫂对再嫁的终极恐惑是小说《祝福》的隐含情节线,是人物行为的原始动机。
一.生为祥林嫂
祥林嫂在鲁镇一露面就“头上扎着白头绳”,表明了她的寡妇身份,表明他是死去的祥林的妻子。这一定位十分重要,不仅是社会对她身份的认定,而且是祥林嫂自我的认定。于是祥林嫂一生要注定在这个名节下生活,不得越雷池一步。更为严重的是这一名分的内涵并不给人什么美好的回忆:二十六七的祥林嫂嫁给了十六七的祥林,浙江一带称之为“等郎媳”,一样是一种落后而残酷的畸形婚俗。民谣云:“二十岁大姐十岁郎,夜夜困觉抱上床。说他夫来年太小,说他儿来不喊娘。”歌谣道出了等郎媳的尴尬和心酸。这种非人性的生理和心理的痛苦被封闭起来,使得祥林嫂“不很爱说话,别人问了才回答,答得也不多”,只能用无尽的劳作为自己透一口气。
祥林嫂到鲁四老爷家做工,实际上是一种保全名分的出逃,她要用身体的劳累换得精神上的片刻安宁。但是恐惑并未消失。果然,当一向安分守己的祥林嫂看见很像夫家的堂伯时,“忽而失了色”,这一反常的恐惧引起了我们的关注。后来从卫老婆子嘴里我们知道了“她婆婆来抓她回去的时候,是早已许给了贺家坳的贺老六”,这就是祥林嫂逃出婆家、害怕婆家人的动机,她是为做祥林的人出逃,生为祥林的人,死为祥林的鬼,绝不再嫁贺老六!
就祥林嫂的婆婆而言,她卖儿媳主要是因为贫穷,要用卖儿媳的钱为小儿娶亲,毕竟血浓于水嘛,小儿子的婚事远比“外人”祥林嫂重要,从“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名分来讲,祥林嫂的“贞洁”也应该排在其后,所以对祥林嫂而言,再嫁无疑等于摧毁了她生为祥林妻的信念,威胁着她的合法身份,从而引起了她极大的恐惧。
二.为“名誉杖”抗争
只身一人的祥林嫂最终还是被绳子一捆塞在花轿里,这花轿从卫家直抬到贺家坳,其外在形式意味着向世人宣告:祥林嫂嫁人了,祥林嫂不再是祥林的人了,这样一来,祥林嫂被公认的身份受到了根本的动摇。为了向世人表白自己清白与无辜,祥林嫂“一路只是嚎、骂,抬到贺家坳,喉咙已经全哑了”,当别人拎住她拜天地的一瞬间,祥林嫂不惜以命相抗争,在生命和“名誉”之间,她依然选择了“名誉”。她想努力做好一个好女人,即永远有名誉权的“不嫁二夫”的寡妇,否则她会永不安宁。
三.永久的称谓
当祥林嫂带着再嫁再丧夫的身份再次来到鲁镇上时,鲁镇上的人没有改称她为“贺六嫂”而是依旧叫她“祥林嫂”,但声调已变得阴阳怪气了,表明了世人对女人再嫁身份的否定。阿毛的惨死曾经唤起鲁镇人部分的和暂时的同情,但很快地人们又回到对祥林嫂永久的称谓的注意上,人们不再同情这苦人,甚至把丧子和再嫁两件互不相干的事混淆在一起,用丧子痛苦给她再嫁的精神恐惑再加一把盐。
四.阴间分尸
“统治的思想是统治者的思想”,成为鬼的男人还要争,再嫁的报应连柳妈这样的下层妇女都明了,柳妈不仅知道一个女人一生不能有两个男人,她还知道如果有了两个男人会遭到怎样的惩罚,即“那两个你给了谁好呢?阎罗王只好把你锯开来分给他们”。这就是祥林嫂生存的精神恐惑的终极延伸。“她脸上就显出恐怖的神色,这是在山村里所未曾知道的。”显然,祥林嫂此时的恐惑不仅来自人间,还来自地狱;不仅今生今世要受到世人指责,就是来生来世也要不免于灾难,而且更为残酷:锯成两截,受两个男人的拉扯。
五.灵魂的有无
阳间的指手画脚尽管可恶,终究可以忍气吞声,阴间的恐怖尽管可怖,但还能捐个门槛找个替身赎罪,但灵魂的有无彻底让她恐惑。“或许有,或许没有,噢,我不知道”。真处于两难选择。灵魂有吧,我可以看到惨死的阿毛,母子得以团聚,但两个死鬼纠缠不休,争个你死我活,只好锯身给他们;灵魂没有吧,我再也见不到可怜的阿毛,他可是我唯一的亲人啊!这使她的恐惑达到极点,故而祥林嫂只有死路一条,别无出路,也无选择,因为她无意中触犯乃至亵渎了“夫为妻纲”,“好女不嫁二夫”的夫权。
宋永胜,青海省西宁市湟中县共和镇初级中学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