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世界文学人物画廊中,一批人物由于其形象典型的极大影响,他们早已超出国界,引起了各国读者的共同兴趣,巴尔扎克的代表作《欧也妮·葛朗台》中的主人公葛朗台就是其中一个典型的“吝啬鬼”形象。作品精妙的语言和传神的行动描写,使葛朗台这一人物,给读者留下了极为鲜明深刻的印象。鲁迅先生说过:“要极俭省的画出一个人的特点,最好是画他的眼睛。”因为“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因此人们分析祥林嫂的形象时,总是透过祥林嫂的眼神变化揭示人物内心的痛苦和精神上所受的摧残。巴尔扎克笔下葛朗台的眼睛一样可见人物的灵魂。透过葛朗台的眼睛更能揭示这个守财奴的“奴”性。那么就让我们去一起看看葛朗台的“奴”性本质吧。
　　首先看看葛朗台发现女儿欧也妮手上的梳妆匣时的眼睛。“一看见丈夫瞪着金子的眼光,葛朗台太太便叫起来:‘上帝呀,救救我们!’”这里葛朗台的眼睛是通过葛朗台太太所见来描述的。为什么要这样呢?首先研究这个句子的内部关系,“一……便……”是条件关系,说明葛朗台太太对丈夫瞪金子的眼光太熟悉了,条件反射似的就呼唤上帝,说明葛朗台对金子的贪欲不是偶然的行为,而是经常性的,他对金钱的贪婪不仅毫不掩饰,而且近乎疯狂可怕,按说丈夫回来了,妻子应该非常高兴,但太太看见这种眼光的他,无异于看见鬼子进村,他的到来并没有给家人带来欢乐、安慰,相反却带来巨大的恐惧,这便是通过葛朗台太太所见来描述葛朗台眼睛的妙处。
　　当欧也妮想抢回梳妆匣时,“箍桶匠的眼睛老盯着女儿跟梳妆匣,他手臂一摆,使劲一推,欧也妮便倒在母亲床上”。葛朗台抢到梳妆匣之后,就要把梳妆匣上的金子占为己有,当然要提防女儿抢回梳妆匣,“盯”着“女儿跟梳妆匣”的眼睛,贪婪的神色跃然纸上,正揭示了这个守财奴的奴性。
　　看到金子占有金子便是他的执着狂,但让他心痛的事来了,妻子要死了,按法国法律规定,妻子的那部分财产要归女儿所有,这对葛朗台来说太痛苦了,于是他想方设法抢夺女儿的这部分财产。葛朗台太太死后,葛朗台对欧也妮“多么温柔多么体贴:他来搀了她去用午饭,几个小时地望着她,眼睛里的神气差不多是很慈祥了;他瞅着女儿,仿佛她是金铸的一般”。葛朗台是金钱的奴隶,眼睛里只有金子,他不会无缘无故给女儿施舍一点“慈祥”的眼神,即使是“差不多是很慈祥了”的也不会。因为太太死后,就得办遗产登记,欧也妮就是一尊金佛了,所以,在葛朗台眼里,女儿仿佛是“金铸”的一般。葛朗台把女儿看作金子,并不是我们平常所说的父女情深。葛朗台甘做“金铸”般的女儿的奴仆,才会有奴仆般的举动和慈祥的眼神,这都是守财奴的奴性所驱使的。
　　再看看葛朗台骗女儿放弃继承权时的丑态。“葛朗台老头的眼光从文书转到女儿,从女儿转到文书,紧张的脑门上尽是汗,一刻不停地抹着。”这段精彩的细节描写,把葛朗台担心女儿反悔的心理活动描绘得淋漓尽致。“眼光从文书转到女儿,从女儿转到文书”,多么紧张的时刻!他的眼睛似乎在说:“快点签吧,快点签吧!”这是慌乱的眼光,这是焦急的眼光,这是哀求的眼光,这是守财奴的眼光。女儿能否上钩,成了对他性命的判决书,这种极度紧张的眼光更能看出他内心的卑鄙肮脏。
　　葛朗台的一生既是敛财的一生,更是守财的一生。到了弥留的时候,“他所有的生命力都退守在眼睛里了,他能够睁开眼的时候,眼光立刻转到满屋财宝的密室门上”。他让“欧也妮把金路易铺在桌上,他几小时地用眼盯着”。他看着这金子“好像一个才知道观看的孩子呆望着同一件东西”。葛朗台老头活了八十二岁,对待金钱的态度是始终不渝的,如同一个孩子一样,在生命尽头他“所有的生命力”都“退守在眼睛上”,他的全部职责就是看着金子、守住金子。在金钱面前他是一个永远忠诚的奴仆。金钱就是他的精神支柱和归宿,在生命的最后时刻,眼睛里仍然只有钱。
　　对葛朗台眼睛描绘最精彩的是临终做法事的时候。“十字架、烛台和银镶圣水壶一出现,似乎已经死去几小时的眼睛立刻复活了,目不转睛地瞧着那些法器。”无疑这就是医学上所说的回光返照,只有金钱才有如此的魔力,使他“死去几小时的眼睛立刻复活”。这使人想起吴敬梓笔下的严监生临终前伸出的两个手指。中外两个吝啬鬼形象都在临终前作了他们一生最精彩的表演。法器的金光大概与葛朗台的灵魂是相通的,才能使他已经死去的眼睛立刻复活,而这些金光魔力在向他付出召唤:“来抓我呀,来抓我呀!”葛朗台这个中了魔的守财奴当然听从他心中的上帝——金钱的召唤,他“作了一个骇人的姿势想把十字架抓在手里,这一下最后的努力送了他的命”。葛朗台终于尽了奴仆的全部职责,在金钱主人看来,葛朗台是最称职的奴仆。他对金钱的挚爱、贪欲至死不渝,活脱脱一副守财奴的嘴脸。
　　葛朗台是一个地地道道、彻头彻尾的守财奴,是金钱主人的奴仆,他的眼睛已经浸透了奴性。透过他的眼睛看他的奴性真可谓一览无余。
　　
　　任亚娜,河南濮阳职业技术学院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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