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20世纪90年代开始,文学由表现形而上的内容开始逐渐转向对日常生活叙事的关注,力求直面生活世界的本真。本文以李洱的作品《你在哪》为代表,从其作品中反讽叙事的运用、灰色人性的呈现及开放性结尾的叙事技巧三方面,来探究隐藏在作品背后作者对生活世界的终极关注,追寻人类的精神故乡是否仍旧存在。
关键词:日常叙事 反讽 故乡 精神家园
20世纪90年代,中国文学叙事从内容到形式都进行了史无前例的颠覆。最突出的迹象,即是继苏童、格非及余华之后,小说创作者开始将其目光投向日常化生活,同时在叙事方面更富于技巧性了。这种创作取向的变化与学科上的专业取向是密不可分的。回溯20世纪初的那场哲学革命,维特根斯坦等人为了打破那些超越于日常生活世界及可感事物之上的形而上学的精神秩序,发展了一套复杂的语言分析技术。此后,人们开始意识到形而上学的话语,虽然可以在其有趣的文字游戏中见出某种信仰态度,却不能陈述出生活世界的事实。正如胡塞尔以所谓现象学还原的方法将先前一切哲学概念加以悬置,力图直面生活世界本身,李洱和其他一些作家也试图悬置先前种种文学成规惯例,以回到生活现场的方式来呈现难以命名的世界图景。
李洱在近期的一篇创作谈中曾真切地描述了90年代以来在中国文学界弥漫的灰暗的心理态势:“我倒不认为,这是因为文学失去了轰动效应的结果,我也不认为这是文学边缘化的结果。我更愿意相信,这样一种不开心,这样一种坏心情,来自于我们突然发现,我们所养成的用文学眼光看世界的方式,用文学的形式表达感受的方式,一下子好像不好使了。我们的知识结构好像不灵了。”在笔者看来,李洱是以“反形而上学”的叙事态度,创作其个人具有的形而下特色的作品。
在李洱众多的表现日常生活的作品中,几乎找不到散发人性光辉的人物典型,而多是表现知识分子、小市民等形形色色人群为了各自的目的和利益,而进行的接近于野蛮状态的生存及其所有的阴暗心理。《你在哪》即是对此类作品的一个总结和升华,在漫不经心的叙述背后,隐藏着的是作者彻底的绝望。
《你在哪》是以一个未出生的男婴的口吻来讲述自己及其双胞胎妹妹(或姐姐)阿Y在母体中的经历。这对谁都弄不清父亲是谁的双胞胎兄妹先后经历了打胎药事件、基因变异药物伤害、催产针事故,这一系列来自外界的侵害遭到男婴的顽强抵触……作品在“我”的坚决抵制被催生出来中划上了句号。从这两个未出生婴儿的生存状态间接反映出一系列的社会现象:性爱泛滥、道德感沦丧、大众娱乐取向低俗、知识分子精神领袖作用边缘化……作者似乎并非有意识将读者带入这一系列严肃的话题,然而这无意识的文字背后却不自觉的透露出作者深深的悲哀感。
作品提到一个词——故乡。故乡对于所有人来说都是一片高贵的净土,无论是身陷囹圄的落难者抑或罪恶滔天的恶人,都会将这片领地看做精神的最终回归地。作品中的这对双胞胎兄妹的居住地——母体,在作者看来,“它是所有人的故乡,但是,除了那些靠它吃饭的妇科医生,几乎没有人再想过它。人们想的都是从这里出去之后,最早呆过的那个地方,把那个地方叫做故乡。不对,真正的故乡在这里”。母体是所有人的故乡,是人类的始源地。然而当这最后的神圣地也变得污浊不堪时,人类还如何“还乡”?而由这肮脏的始源地滋生出来的生命意义到底何在?即便是李洱笔下的哲学家,他懂得“人在经验领域是一种可以由此及彼的特殊的动物”,从而探究“如何学会生”、“如何学会死”的问题,并且给自己安排了一个“死在讲台上,在同学们的注视下慢慢合上眼睛”的伟大结尾,然而最终却是在高速公路上“变成了一对肉泥”。
李洱在作品中较多的关注于生活本身的运动形式,较多对日常存在的现象学的呈现,却极少对日常现象的社会学作出评价,作者在作品中有意隐匿个人的伦理态度,“因为一旦分析起来,就可以发现成人精神世界中充满着更复杂、更多维的东西”。李洱更不愿意让自己的作品置入教条化的系统解说中,从而常常将自己“暴露在判断他人时深深的无能为力中”。
即便如此,作品中弥漫的“幽默式反讽”却不时透露出作者的情感态度。《你在哪》中的哲学家给自身预测的为学术的伟大献身结局却最终遭遇横死、贩卖婴儿的交流市场各色人等的丑态、马戏团中收购人工侏儒还大谈教育问题的男人等等,种种反讽,是作者写在故事之外的“永久性旁白”,由于这种叙事策略,李洱的故事衍生出了新的故事。我们可以从李洱的反讽叙述策略中看出作者的愤怒,体验到浸淫在故事之中的悲哀。在这个空间中生长的反讽,把李洱的故事变成了双重叙事,在热闹的窗口叙事背后,上演了一个个悲剧,关于道德、关于生命、关于个人存在的悲剧。
李洱的小说结尾往往不具有结束功能,读者总会被强烈的期待或者迷茫的空落感击中。这种感性的直觉印象源自小说的被悬置的结尾。《你在哪》中的“我”经历了一系列的抵抗后幸存在母体中,在催产针的作用下,“我”仍旧是顽抗的“横着身子堵在门口”。小说在此结束,结局如何无从得知。这种拒绝封闭的姿态使李洱将对开头的叙述也融入文本结构修辞的思考。小说以双胞胎兄妹在母体中的对话开始,在一开始就将读者带入“现场”,将事件场景清晰呈现,让作品的人物直接进入事件,使事件或场面在小说一开头就向读者扑面而来,将生活和人物活生生展现在刚刚跨进文本门槛的读者面前,没有拖泥带水,没有铺陈啰嗦。这样的开头迥然异于传统的有关背景或人物的交代,或闲笔的过渡,而使“现场”如楔子一般在小说第一时刻突入读者视域。因此,在李洱的小说中,开头与结尾呈现出一种双向开放形态,从而更有利于其对日常性主题的深入开掘。
“你在哪?”李洱无法找到答案,正如作品中的婴儿一样我们也只能做象征性的抵抗,到底维系我们生命的自耕地和精神的归宿地还存在吗?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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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李洱.你在哪[J].山花,2009,(21).
[5]敬文东.记忆与虚构[J].小说评论,2002,(2).
(蒋瑞蕊 芜湖 安徽师范大学文学院 2410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