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轼的《石钟山记》作为文质兼美的散文名篇,被选入华师版高中二年级第一学期《语文(阅读部分)》(以下简称教科书)第六单元。这篇课文无论是思想内容、艺术技巧还是语言形式,都具有较高的典范性和代表性,堪称古代游记散文上乘之作。然而笔者却发现教材有两处注释存在疑点,现不揣浅陋,试与教科书注者商榷。
一、 “南”、“北”是指方位吗?
原句:“得双石于潭上,扣而聆之,南声函胡,北音清越,桴止响腾,余韵徐歇。”
教科书注 “南声函胡” 为“南边的(那块石头)的声音重浊而模糊”;将“北音清越”注为“北边(那块石头)的声音清脆而响亮”。
这两条注释都把“南”、“北”译注为方位名词,用来借代南边、北边的石块。笔者以为不正确。
当年,李渤“跻崖穿洞,访其遗踪”,忽遇的“双石”是联系在一起的,它们“欹枕潭际,影沦波中”,当地人称双石为“石钟也,有铜铁之异焉”,而并非一块石头在南,一块石头在北。(见唐·李渤《辨石钟山记》)
《吕氏春秋·音初篇》在论音乐的起源时,把帝喾次妃有娥氏所作《燕燕往飞》称之为北音,禹之妃子涂山氏的侍妾所作《侯人兮猗》称之为南音。原文为:“禹行功,见塗山之女,禹未之遇而巡省南土。塗山氏之女乃令其妾候禹于塗山之阳,女乃作歌,歌曰‘候人兮猗’,实始作为南音……有娀氏有二佚女,为之九成之台,饮食必以鼓。帝令燕往视之,鸣若谥隘。二女爱而争搏之,覆以玉筐,少选,发而视之,燕遗二卵,北飞,遂不反,二女作歌一终,曰‘燕燕往飞’,实始作为北音。”刘勰《文心雕龙·乐府篇》亦认为:“至于塗山歌于候人,始为南音;有娀谣乎飞燕,始为北声……”从音乐风格上看,“北音”雄伟庄重、粗犷旷然;“南音”柔美低回、哀然凄婉。
其实“南声函胡,北音清越”中的“南声”、“北音”就是指上面例文中所说的古音乐“南音”、“北音”, 只不过出于对仗的需要,而将“南音”改为“南声”而已。苏东坡在文中应该是说,扣击那些石头,一块石头发出“函胡”的声音,这声音类似“南音”;一块石头发出“清越”的声音,这声音类似“北音”。而绝非教科书上所说的“南边(那块)石头”,“北边(那块)石头”。苏东坡不仅精通诗文、绘画、书法,而且极为精于音乐,一生与古琴音乐结下了不解之缘。因此他以古音乐“南声”、“北音”来比喻扣击石头所发出的声响,也是很自然的。
故“南声函胡,北音清越”应翻译为“一块石头发出低沉雄浑的乐音,一块石头发出清脆柔美的乐音”。
二、 “舟人”就是“船夫”吗?
原文“余方心动欲还,而大声发于水上,噌吰如钟鼓不绝。舟人大恐。徐而察之……”
句中“舟人”教科书注释为“船夫”, 笔者认为不够确切。 在古代汉语中,“舟人”固然可以解释为“船夫”,如《诗·小雅·大东》:“舟人之子,熊羆(读pí, 熊的一种)是裘。” 毛传:“舟人,舟楫之人” ;晋木华 《海赋》:“於是舟人渔子,徂南极东”等。笔者以为在本课如果将“舟人”注释为“船夫”,那么下文“徐而察之”的也未必是“船夫”,船夫对这一带都很熟悉,对石钟山命名根据也未必热心,所以“徐而察之”的恐怕不是船夫。
苏轼夜探石钟山,“独与迈乘小舟,至绝壁下”,这已交代得很明确:苏氏父子并没有携带随从,“小舟”中只有苏氏父子和船夫。苏氏父子初至石钟山,身处绝壁之下,面对“森然欲搏人”、高达“千尺”的大石,听着磔磔惊飞的“栖鹘”和“若老人咳且笑” 的“鹳鹤”发出的声声怪叫,自然会感到毛骨悚然,胆战心惊,几乎“心动欲还”。接着“大声发于水上,噌吰如钟鼓不绝”,更增添了阴森恐怖、冷清凄厉气氛,他们怎么能不感到“大恐”呢?如果按照教科书上的注释,“舟人”仅指“船夫”,显然就不能自圆其说,这也与课文中最后一节作者分析石钟山得名“所以不传”的原因相悖。文中“而渔工水师虽知而不能言”一句已交代得清清楚楚,“渔工水师”(即船夫)整天在水上作业,对于石钟山得名的来由自然是完全清楚。对于“噌吰如钟鼓不绝”的情景,应该是多次身历其境,早已是司空见惯,只是表达不出罢了,所以他们听到“大声”,绝对不至于到“大恐”的地步。
综上所述,“舟人大恐”中的“舟人”,其实就是“舟中之人”,也就是指苏轼自己和长子苏迈。
故“舟人大恐”可以翻译为“船上的人十分害怕”。
[作者单位:江苏省射阳县新坍中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