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文PLUS 教研 现代语文(学术综合) 2011年第3期 ID: 148269

[ 解泽国 文选 ]   

由庖丁的工龄说起

◇ 解泽国

  摘 要:在《庖丁解牛》的研究性教学中,学生提出庖丁的工龄问题并引起讨论,笔者发现,庖丁由“所见无非牛者”到“以神遇(牛)”的境界,“求道”一以贯之。族庖和良庖之所以只能停留在他们各自的水平层面,无法达到庖丁的境界,是因为他们仅仅把解牛当做一个职业,为解牛而解牛。而庖丁不仅仅把解牛当做一个职业,更把解牛当做一个事业,一个以解牛来求道的事业,不是为解牛而解牛,而是为求道而解牛,在以解牛来求道的过程中,始终坚持“好道”而不是“好解牛”,摒弃世俗的功利性,仰之弥高,钻之弥深,“咬定青山不放松”,这才能够登临绝顶,“一览众山小”。这也应该是庖丁解牛的题中之意。
  关键词:庖丁 工龄 求道
  
  笔者在进行《庖丁解牛》的研究性教学时,学生就课文内容提出了好多问题,其中引起师生共同思考并讨论的是这个问题:庖丁的工龄有多长?
  问题摆出来,学生们的探究讨论很热烈。有学生脱口而出道:十九年,理由是庖丁自己说“今臣之刀十九年矣”。随即就有学生反驳说,不对啊,如果庖丁的工龄只有十九年,那么就意味着他从学习解牛开始到现在从没换过刀,“刀刃若新发于硎”,这样庖丁就成了一个无师自通的天才。庖丁自己也只是说“臣之所好者道也,进乎技矣”,而且刚开始解牛的时候也“所见无非牛者”,与普通解牛者一样,所以要把“未尝见全牛”前的三年算上,共二十二年。又有学生说,还不对啊,如果就这样算的话,庖丁从“未尝见全牛也”的阶段到“以神遇(牛)”的阶段就失去了过程,合成一个阶段了。庖丁所说的从“三年之后”到“方今之时”中间必然还有一段时间。这样,庖丁的工龄应该由三个阶段构成:第一个阶段,是初级阶段,在这一阶段,庖丁“所见无非牛者”,这个阶段的时长为三年;第二个阶段,是中级阶段,在这一阶段,庖丁“未尝见全牛也”, 这个阶段的时长没有说,不确定;第三个阶段,是高级阶段,在这一阶段,庖丁“以神遇(牛)”,这个阶段的时长为十九年。第一、第三两个阶段加起来就有二十二年了,如果我们就以第一阶段的时长来测算的话,第二阶段的时长不会少于三年(技艺由中级到高级显然要比由初级到中级困难得多)。这样,庖丁的工龄就不会少于二十五年。由此笔者想到著名的诺贝尔奖,如果把获得诺贝尔奖作为一个人事业的最高境界的话,诺贝尔奖获得者在自己的专业领域显然已达到游刃有余的程度。从获奖者取得成果平均年龄为40岁左右看,与庖丁解牛达到游刃有余之境界的时间相似,都经历了一个较为漫长的积累过程。庖丁以“始见全牛”,到“三年之后,未尝见全牛”,再到方今之时“以神遇(牛)”的过程,是技艺的锤炼过程,也是从自我心态的体验到修心养性的过程,在此过程中贯穿了功夫的积累,既有时间的积累,也有经验的积累。任何的成功都不可能一蹴而就,修练的人必须通过积累而发挥,经过量的积累才能最终促成质的飞跃。如《庄子·达生》“痀偻承蜩”的故事中,痀偻丈人苦练捕蝉技术,从“ 累丸二”到“ 累三”、“ 累五”的积累;“梓庆为鐻”的故事中,梓庆苦修静心之境界,从“齐三日” 到“齐五日”、“齐七日”的积累,无不说明这个道理。
  但是,单纯的原地踏步式的“积”,不可能达到游刃有余地解牛的程度,事实上,有的“族庖”一辈子只能停留在“族庖”的水平上,有的“良庖” 一辈子只能停留在“良庖” 的水平上。那么,庖丁有没有属于“族庖” 、“良庖”的阶段?他讲“族庖”、“良庖”刀的磨损情况,是跟别人进行比较,也是进行自我比较。他自己说:“臣之解牛之时,所见无非牛者。”可见他在成为解牛大师之前也经过了“族庖” 、“良庖”的阶段,也曾经“月更刀”、“岁更刀”,但他没有停留在“良庖”的阶段,不仅仅是因为他所具有的天赋,更因为他“好道”, 他认为“道在于技”“道进于技”,将“道”“技”合一,充分发挥其个人的天赋和追求“道”的热情,终于在对“技”的精益求精中,进入一个更高的被称为“道”的阶段。
  这里的“进”就是一种“超越”。庖丁很好地解决了技术问题之后,它就不再是问题了,他就超越了它,获得了自由。这种“超越”是必须的。庖丁开始学习解牛技术时,所见都是全牛,是一个呈现为混沌状态的庞然大物,这时他对事物规律的认识还处在被遮蔽的状态;三年之后,所见都不是全牛,而是内部骨骼肌理看得一清二楚的框架结构,这时他对事物的规律在认识层面已进入自由王国;再经过一段时间实践后,“官知止而神欲行”,达到了“以神遇而不以目视”的地步。这就说明:求“道”的过程,一开始靠技术,当技术问题攻克之后,在实践中就达到了游刃有余的“道”的境地,此“道”正是庖丁所关注的,是对“技”的超越后的成果。庄子认为“道为本,技为末”,对庄子而言,即便“进乎道”的“技”依然不是自然本身,不是“道”本身,相反它会导致对“道”和自然的遮蔽。庄子常常以出神入化的技术操作比喻得“道”的境界,这其实就是“道”的外在效果的形象化展示。 “道”本为解决问题的具体途径,带有强烈的实践性,但“道”又超越单纯“技”的层面,追求“技”之进于“道”。这种进“道”之“技”的实现,既与操作者的把握事物规律的深度广度有关,也与他的心灵境界有关。在庄子那里,技是被自然规定的人的活动。它作为人工要合于自然,即庄子所谓“技进乎道”。它要看起来不是人为,而是鬼斧神工,浑然天成。
  庄子认为,对技术的超越,还要把握一个“忘”的要诀才能进入更高的“道”的境界。“忘”是一种超越了时空的精神凝聚。《庄子·达生》中说:“工倕(传说中尧舜时代的巧匠)旋而盖规矩,指与物化而不以心稽,故其灵台一而不桎。”画方圆时凭着手指与事物的规律完全一致的契合、交融便可成方圆,此处的“不以心稽”就是“忘”。这种“忘”是长期实践的结果,也是长期修养的结果,是对限制、工具、形式、主观和客观的超越。《庄子·达生》中有许多这样的例子。如“津人操舟”,当颜渊问孔子何以操舟若神时,孔子说舟人忘记了自己在水中,在险滩急流中,更忘记了自己在操舟。这是一种忘记了客观对象的创造,同时也忘记了自己的主观行为而达到物我两忘的境界。“吕梁丈人蹈水”也说明了这个道理。“忘”是一种化境,是一种得道的境界,也是审美的一种境界。痀偻丈人承蜩之术高明无比,其要诀为“用志不分,乃凝于神”,即精神高度专一,心无旁骛,“虽天地之大,万物之多,而唯蜩翼之知。”这就是与蜩在心理上化而为一,而忘却了其它一切万有,进入了一种真正的化境。这种化境正如朱光潜所说,在凝神的境界中,我们不但忘却欣赏对象以外的世界,并且忘记我们自己的存在,纯粹的直觉中都有自觉,自觉起了物我区分的作用,忘记这种区分才能达到凝神的境界。这是对由忘记所带来的审美意义的深刻揭示,它既符合审美的心理事实,又符合技艺的展示过程。它是《庄子》中技道通合的关于“忘”的最精辟论述。如果不“忘”, 就永远只能停留在这个点上而得不到提升,“道”的境界就永远不会出现。
  从族庖到庖丁的境界要经过三个阶段:首先是以眼睛看到牛,其次是以眼睛看不到牛,最后是以心看到牛(“神遇”)。庖丁“未尝见全牛”,说明心与物的对立消解了;其次,庖丁“以神遇而不以目视,官知止而神欲行”,技术对心的制约性消解了。庖丁在解牛时,自身不是自身,仅在解牛后,自身才是自身。庖丁一旦“忘”了,他的解牛就“合于桑林之舞,乃中经首之会”,成了无所系缚的精神游戏和令人惊叹的艺术表演,他的精神由此得到了由技术的解放而来的自由感与充实感。
  虽然自身的作业是艰难而令人“怵然为戒”的,但在解牛完成后,他却“提刀而立,为之四顾,为之踌躇满志。”文惠君发出了“得养生焉”的感叹,他得到了养生的方法,庄子说出了达成自身的思想的穷极目标,那就是“生命的保存”。明白了这一点,也就是悟出“道”了。在实践中遵循自然的规律而获得自由、感到快乐,才算得上是最高级的阶段。而这种自由和快乐,恰好是“技外之道”和“技中之道”所共有的内核,它们都表现为对自然必然性的一种认识和把握。在“养生之道”和“解牛之技”中存在着的同构就是:掌握事物的内在规律。宰牛要掌握牛的肌理,把握牛的肢体结构的规律,才能最有效地实现自己的目的,既能顺利地解牛,又能更好地保存刀。
  “庖丁解牛”还告诉我们,族庖和良庖之所以只能停留在他们各自的水平层面,无法达到庖丁的境界,是因为他们仅仅把解牛当做一个职业,为解牛而解牛。而庖丁不仅仅把解牛当做一个职业,更把解牛当做一个事业,一个以解牛来求道的事业,不是为解牛而解牛,而是为求道而解牛,在以解牛来求道的过程中,始终坚持“好道”而不是“好解牛”,摒弃世俗的功利性,仰之弥高,钻之弥深,“咬定青山不放松”,这才能够登临绝顶,“一览众山小”。中国每年都为诺贝尔奖纠结一次,从“庖丁解牛”的寓言中汲取灵感,或许诺贝尔奖离我们就不太遥远了。这也应该是庖丁解牛的题中之意吧。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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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朱光潜.朱光潜文集[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5:17.
  
  (解泽国 江苏联合职业技术学院镇江机电分院 212003)

由庖丁的工龄说起